今天早上,崔尔雅的妈妈李清找了崔尔雅半天,从楼上找到楼下。一般这个时候,崔尔雅都在床上睡懒觉,等着她去叫。之后崔尔雅会将被子盖着头眯两三分钟,她就在床边看着崔尔雅,然后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轻轻地叫她起床。而每次让崔尔雅起来的不是妈妈轻轻地拍打,也不是她轻轻的叫唤,而是她妈妈早晨做的早餐。是米糊或者是小米粥,配上一个荷包蛋,有时会有昨晚剩下的馒头煎好的馍干,或者丰盛一点会有一个带着烤肠的三明治。
这个时候崔尔雅十一岁,崔导还是一个经常要跑片场的一个小编剧。崔导早些年写了一些小说,有关于爱情的,有关于人生的,但都埋没在当年的网络文学爆发的潮流之中,之后认识了一个大学里教文学的教授,改行做了编剧,之后就再剧组里忙活,经常出差。昨天晚上难得崔导出差回来,但因为崔尔雅睡得早,就没有见到,今早又匆匆离开。崔导的父母留下的有一处宅子,坐落在汝州的一个乡镇。楼高两层,上面贴着新的瓷砖,还有新修的院子,里面种着一棵樱桃树和一棵无花果树,每个夏天,崔尔雅都是在这些树下度过,父亲不在家,母亲这个时候经常去跟街坊邻居聊天唠嗑,崔尔雅就在树下看书,看累了就躺在树下的席子上睡觉,睡醒之后,天若没黑就继续看。看到枯燥无味的书籍时,她总是会被跑得飞快的蚂蚁所吸引,她总是堵蚂蚁们前行的去路,或将蚂蚁的尸体堆成小山,或挖出一条小渠为难路过的蚂蚁。
而今天,院子里没有了崔尔雅看书的身影,也没有人为难蚂蚁。母亲从楼上的房间里出来,去了厨房,去了卫生间,再在院子里转了个遍,又跑到房顶,从房顶上看,太阳已经走了四分之一的路程了。
她一定是出去找朋友们玩了,一定是。
崔尔雅的妈妈将早饭用隔苍蝇的罩子罩住,然后出了门。从街头开始叫唤崔尔雅的名字,一直到街尾,都没有回应。
之后在街口卖菜的黄大妈说,看见她闺女去了河边。李清着急起来,叫上街坊邻居一齐去了河边,找了半天,眼看太阳已经爬上头顶,还是没有崔尔雅的身影。
就在众人劝解尔雅妈妈不要难过,让她把事情告诉小崔时,崔尔雅笑嘻嘻地向众人走来。看到妈妈这幅表情,她知道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一脸恐惧地问着众人,发生了什么事。旁人都再说,这孩子太调皮,该打一顿。李清擦了擦眼角的泪向众人道了歉,引着崔尔雅回家。
回家后,让崔尔雅吃了饭,问她早上去干嘛了。
崔尔雅说,去送爸爸了。
凌晨天还没亮崔导就出了门,在走之前还看了看自己的女儿熟睡的模样。李清意识到自己的女儿在撒谎,说,那你看到爸爸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爸爸坐的车。”
在村口有一棵高高的无花果树,崔尔雅今天是第一次爬到上面。昨天晚上她意识到自己的父亲回来了,今早很早地起来打算在父亲离开前见上一面,却只看到了父亲离开时乘坐的车。多亏了那高高的无花果树还有她前几天读的《怦然心动》,这才让她抓住了父亲离开留下的尾巴。
在崔尔雅记事后,崔导在她的印象中就极其模糊,她知道家中有一个英雄,但从来没有见过这个英雄。父亲留给她的印象只有每次在她熟睡时留下的吻,就连这事也是母亲告诉她的。母亲说,她爸爸是一个很伟大但很小气的人,在自己身上从来不愿意花钱,就连结婚时的西服都是从亲戚那里借来的,因为那是后一件西服就要花他三个月的工资。崔导也经常写一些文章,没写成一篇就向各个杂志社和出版商投递自己的稿子,十有九都被退了回来,因为他写的东西太过现实,现在人都喜欢看一些虚幻的异想天开的作品。他经常说自己是生的不好,要是在民国,说不定能跟巴金鲁迅肩并肩。这样的笑话已经说烂了,崔导也不再说了。
那天崔尔雅爬上树之后,看到的不仅仅是父亲离开时乘坐的车喷出的黑色的尾气,还有延伸到远方的道路,在这里她可以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那种东西不可明装,神秘而又美丽,崔尔雅也就见过这一次。
她告诉妈妈之后,就坐在院子里开始看书,她很喜欢《怦然心动》这本书,她幻想着,有一个蓝色眼睛的男孩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身边,成为他们的邻居,之后她会自然地爱上这个男孩,并因此怦然心动。
怦然心动的意思就是这样烙在了崔尔雅的心头,她认为的怦然心动不是一瞬间的事,而是十年,二十年的心动,在某一瞬间以一种怦然方式出现在心头,只就是她认为的怦然心动。
之后,一架钢琴被运了回来,是崔导在外地买下发回来的,废了不少周折。钢琴就像那天在树顶看到的事物一样,神秘而又美好。
音乐似乎是离不开的一个主题,并不是每个人都拥有驾驭音乐的能力,但每个人都有权利享受它带来的快乐。之后就有从县城来的带着眼镜的男老师过来教崔尔雅弹钢琴,一年后崔尔雅就开始没个星期自己坐公交去县城学习弹钢琴。
崔导说:“如果学钢琴不能弹莫扎特,不能弹贝多芬,那还弹钢琴干嘛?培养兴趣?那兴趣能干嘛?”
崔尔雅十四岁时,虽然有些晚,但她还是开始学拉小提琴,知道上大学,还经常练习。
那棵无花果树现在还屹立在村口,只是老宅子已经换了主人。
上高中后,崔尔雅就认识了我。她开始住校,之前没有跟崔导有太多的交流沟通,现在更加少了。我也只见过崔导一次,还是在电视上,那时候他显得十分憔悴,毕竟是在法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