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沙滩上的交易

躺在床上，走私物品仍然是大家聊天的话题。

“听说九所这边的海边上，也常有走私的东西卖呢。我们能不能请示队部，抽空到那边去看看啊。”姜思贵出主意。

“对。明天找季局长，是不是放我们一天假，到九所去看看，买不到东西，玩玩也是好的啊。”罗玉富说。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只到响起阵阵嚊声，全部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领导同意了育种队员去九所海边游玩的请示。

中饭后，稍事休息了一会，马林西把同铺的汪长松叫了起来：“准备走啊。”

“好吧。”汪长松伸了个懒腰说：“范光杰和胡龙标呢？”

“他们早起床了。”马林西用毛巾擦着脸说。

马林西带上草帽、水壶和毛巾，四个人兴冲冲地往海边准备捡贝壳去了。

从七队出发，沿村口的马路右拐，一会儿翻过黄三铁路，沿着蚯蚓似的公路，径直朝正南方向走去。

火辣辣的太阳悬在头顶上，几个人一会儿就大汗淋漓了。

砂石的路面上，满是坑坑洼洼，不时横着一条引水的浅沟，遍地的砂砾，被太阳烤得滚烫，像是被炒过了一般。

马路两边是齐人高的灌木和丛生的杂树，直到快接近九所公社时，椰子树才渐渐多了起来，三三两两的房屋，掩映在浓密的椰林深处。

到达九所公社后，大海的涛声明显地大了起来，似沉闷的滚雷。

过了镇子，翻过几道沙丘，一片深蓝的大海出现在马林西他们的右前方。涛声愈来愈大，海面上渔舟点点，桅杆上的小红旗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加快了脚步，穿过一片稀疏的椰林，翻过一道低矮的沙丘，金黄的沙滩铺陈在面前。

沙滩往东延伸，消失在隐隐的椰林中。向西，沙滩与无边的天际相接。向南，平缓的沙滩推进几百米后，就慢慢伸向了大海的深处。

海浪一层层地推上来，又一层层退回去。这便是中国海岸线最南端的一部分了。

马林西脑海里浮现出一幅全国地图，海南岛的位置被越放越大，那条海岸线也愈加清晰起来。原来，此刻的马林西正站在这条标准的蓝色海岸线上。

沙滩上的砂粒经海水的冲刷，全无了棱角，像一粒粒金色的油菜籽，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夺目。一望无际的沙滩上是被海水推上来的的漂浮物，那该是船民废弃在大海里木板，塑料袋，泡沫，海绵，绳头，全无贝壳的影子，大家兴趣索然。

太阳渐渐西沉，一大片灰白色的云挡住了有些炙热的阳光。

他们卷起裤脚，沿着起起落落的潮线，慢慢朝远处停泊的渔船走去。

海风阵阵吹来，裹着咸湿，倍感清凉。刚来时的燥热早已了无踪影。

忽然，马林西觉得脖子里有点儿痒，伸手一摸，手指上沾满了一层雪白的盐霜。

不一会，迎面走来一高一矮的渔民。到马林西的面前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他们的手中拿着十几枚贝壳，打手势问他们要不要。

几个人顿时来了精神，虽然没有捡到贝壳，能买几只带回去也不枉跑一趟啊。

渔民将十几枚形态各异的贝壳倒在平展如镜沙滩上，然后一枚一枚地摆开，让他们逐一仔细观赏。

最后，马林西的目光落在一枚椭圆形、奶油黄的海贝上，它纹络清晰多变，质地坚硬，表面光滑如瓷。由于语言不通，他们只得用手势问价。

高个子男人伸出左手三个指头。马林西当是三毛钱，心中倒是惊喜，可高个子却直摇头。

马林西问：“是三块？”他点头笑笑。三块钱相当于两天的出差补助了，实在舍不得。马林西扭头想走。

高个子见他欲走而又犹豫的样子，立马又一把拉住马林西，伸出两根指头。既然降价了，就买一只吧。

马林西把手伸进衬衫口袋，掏出的竟然是一张五市斤“江苏省通用粮票”。

这年头，粮票也是硬通货，一样是值钱的东西呀。但地方粮票在海南不通用，等于是废纸一张。

但马林西立马意识到，对方可能是不识字的，心里忽然冒出个坏主意，坦然将粮票递过去，并用手势告诉他，我们没有带钱，这是五斤全国粮票，远不止两块钱哩。

那人接过粮票左瞧右看，又递给矮个子，两人反复辨认了许久，大概是认为不会有假了吧，高个子渔民这才将那枚贝壳交给马林西。

马林西收起贝壳，难抑心中的欢喜，叫上大家便往回赶，还掉头张望了两次，生怕那两个渔民发觉上当会追上来。

“你怕什么啊。我们又没有骗他。即便他发现上当了，也可以找其它育种队去换全国粮票啊。”胡龙标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话虽这么说，马林西生来没有坑骗过别人，心里仍然感到有些不踏实。心想，人家发现被骗追回来骂你一顿总可以吧。

直到翻过沙丘，暮色降临，把大海远远抛在了身后，马林西的心里才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