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徐辉祖大军就顺利开到了南京城下。
令他意外的是朱明复并没有让水师阻截,好像朱明复忘记了水师的存在一样。
朱明复知道水师将领多为徐辉祖的亲信,难保他们不会临阵投敌,何况徐辉祖诡计多端,一条长江拦不住他,还是痛快得早点决战吧。
一路上,徐辉祖表面上和洪鹏、郑雄、金四等人说说笑笑,但他的心情其实非常失落,他不怕朱棣,也不怕朱明复,虽然朱明复的能力大大超出他意料,他也不管为何沈孝成会一心和他作对,也不管梅殷都为何也和他们站在了一起,他所担心的是他的三件千秋大业没法完成了。
他认为这世上只有他有这个见识,所以他要牢牢掌握权力。
如果此次真的兵戎相见的话,那么下一场战争就是他和朱棣开打了,对朱棣来说,“徐辉祖犯上作乱”,还有比这更好的出兵理由吗?
徐辉祖希望能够用最快的速度把朱明复打回原形,然后让小太子即位,但是梅殷会继续支持他吗?朱棣会安静得等他稳定朝局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徐辉祖只能感叹“天不助我!”,“那就让朱棣来做皇帝吧!那就继续让朱熹统治人的思想吧!老夫已经尽力了,老夫无愧于天!”
梅殷这段时间一直闭门不出,政务都交给了次辅李炳秋处理,他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在朱明复的圣旨发出后,他也派出私人信使,苦苦奉劝徐辉祖遵守圣旨,去济南就任齐王,但徐辉祖没有一个字的回音给他。
梅殷开始怀疑徐辉祖真的想图谋不轨。
他现在后悔当初铜亭上的谈话,如果他当初不同意徐辉祖成立大都督府也许就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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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霞阁中,朱明复在抽雪茄,一根接一根,地上满是烟屁股,王真过来安慰道:“皇上,早点歇息吧,徐辉祖攻不进来的!”
“王真说实话,你现在是不是后悔背叛徐辉祖了,如果徐辉祖进城的话,你岂不要遭殃。”朱明复叼着烟问他。
王真爽朗得说“皇上说笑了,老奴从来没把自己当徐辉祖的人,只不过见他势大,不得不虚与委蛇罢了,不错徐辉祖是利用我来监视皇上,但我对皇上的忠心也是真的,皇上你想我们做太监的只有在皇宫中才有价值啊,如果宫中出了变故,老奴不是也没有存身之地了吗?”
朱明复豁然开朗,这才是王真投靠他的真正原因啊,从王真净身那一刻起,他就只能从朱明复身上获起功名富贵了,王真没有掌控文武官员,他只能依靠皇上,徐辉祖对他的控制注定只是暂时的。
“王真,朕知道你很不容易,听说你还有妻儿,这次朕如果还做皇上的话,我给你封一个大大的官,还让你封妻荫子,做一个历史上超级牛叉的伟大太监。”朱明复很珍惜王真对他的支持。
“皇上仁慈,定能逢凶化吉,老奴替一家老小先叩谢天恩了!”在此危机关头,君臣二人因为共同的危险关系一下子拉近了。
“王真,谢你吉言,但我们也要做好最坏的准备,你听着,如果真到了危机关头,你和小林子护送陈妙儿母子从密道逃走,这是密道地图你拿着。”
这密道地图是朱明复让钱宾从洪鹏身上偷到的,洪鹏还以为是自己掉在了密道中。
···········
这几天困守孤城的感觉,让朱明复想起了明朝最后的崇祯皇帝,如果再把徐辉祖比做李自成的话,那么而今占据东北的朱棣就是满清了。
这场三国演义确实演得很滑稽。
但是徐辉祖在南京城下连续休整了三天,一直没有发起进攻。朱棣方面此时也察觉了南京方面的异常,派出大量间谍南下探查,看有没有他捡便宜的机会。
喧闹有时会让人忘记自己,宁静反而会会暴露自己的空虚和无能。朱明复这几天日子过得很煎熬,他隐约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徐辉祖为何没进攻?如果他不准备开战,为何不撤军回济南?这些问题似乎永远找不到答案。
他已经做好最坏的准备,对他而言,大不了一死而已,当然他的那些亲信们今后的日子就难过了,梅景正可能堕落回花花公子,钱宾只能继续他的老路了,做一个帮派分子。
但人生这场赌局本来就是赢者笑、败者苦的,也没什么好怨恨的,他唯一不放心的就是陈妙儿母子了,这个女人太柔弱了,怕她经不起这场大风波。
“哎,就这样吧,我真的是尽力了,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朱明复想通了后,还是回到栖霞阁打坐。
他发现原来做个真皇帝是这么累,他想起戒圆和朱元璋之间的胜败,戒圆做和尚,朱元璋做皇帝,可他们两个到底谁更快乐,谁更安心,谁更合算呢?
朱明复此刻甚至想到那个真的建文帝出逃后出家为僧,是不是要比做皇帝的朱棣要更有福气,而如今朱棣因为他的出现只能偏处一隅,这样是不是反而减少了他的痛苦。
想到这里朱明复不觉笑了,这个世界虽然艰难,有时候确实也很有趣的,那种有趣深藏于事务的内核,超越一时的成败,唯有心境平和及放下得失的人才能察觉到吧。
其他有趣的事情还很多,算无遗策的徐辉祖偏偏在朱明复身上大大失算,而帮助朱明复积极倒徐的恰恰是徐辉祖和梅殷都欣赏的沈孝成,而导致朱明复掌控京城的恰恰是几十年前潜伏南京的戒圆,也许这也算是一种历史的复仇吧。
戒圆的崇友堂势力为朱明复筹建王伦卫提供了基础,戒圆的密道图和他弟子金胜淮的金圣火令则为朱明复接掌明教铺平了道路,没有以上这些本钱,朱明复绝不敢和徐辉祖叫板的。
如此细思,人生这场大戏,历史这场大戏,确实太有趣太深奥!
“皇上,不好了,徐辉祖进城了!”王真慌张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一下子把正在打坐参悟人生的朱明复惊醒了。
“进来!到底怎么回事?”
钱宾和梅景正跟着王真推门而进,朱明复看到钱宾左臂还缠着布条,血迹殷虹,梅景正也是一脸阴郁。
“一个时辰前,禁军打开了金川门,徐辉祖已经进城了!”“城内十万禁军全叛变了,连新军也大部分叛变了!”“紫金山军营被包围了”“徐辉祖正向皇宫而来!”“沈孝成被抓走了!”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讲完后,朱明复总算听明白了,他失败了,徐辉祖赢了,虽然他不知道原因所在。
“梅家军呢?也叛变了吗?”
“梅家军没有叛变,正在和徐辉祖的人混战呢,还有王伦卫的人也没有叛变。”钱宾喘着粗气说。
朱明复想过要逃走,就和朱允炆一样,有明教崇友堂的人在,徐辉祖奈何不了他,他照样可以过的很逍遥,想到这里他略微安心了点。
“钱宾,你先休息啊,你们崇友堂不是什么药都有吗,你自己给自己上点药吧。”钱宾一路疾奔,在冲出军营时中了一箭,他在马上拔出来,撕开一段里衣简单缠上了,他报信心切,现在听朱明复一说,才想起伤势了,忍不住“哎呦”一声叫了出来。
“王真,你帮忙给他包扎一下。”王真过来替他扯缠布条,钱宾自己从怀中摸出小瓶子,在伤口倒了上去,又用新布条重新包好。
“景正,你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朱明复发觉梅景正进来之后一言不发,就那么死着脸呆立着。
“皇上,我们一开始就陷入了徐辉祖的圈套,从亲征安南、招募新军开始,他就开始布局了,裘明德从新军中选拔了那些素质好的人做军官,我怀疑这些人根本就是徐辉祖派来的,今天他们不约而同带着部队投向了徐辉祖。”
“戚继光不是徐辉祖的人吧?”朱明复觉得这个人是他亲自选拔出来的。
“他倒没有,不过他的手下很多都是,我们走的时候他正和陈至德在一起和叛军交战。”
“裘明德怎么样了?”裘明德也是徐辉祖的亲信,朱明复和徐辉祖共同救了他,他想知道裘明德的立场。
“裘明德拔刀自杀···”梅景正黯然道。
“什么,他死了?”朱明复十分震惊。
“应该没死,他想自杀,被戚继光救下了。”
原来裘明德接到徐辉祖的密信要他放下武器,裘明德为此痛苦万分,他不想和徐辉祖作对,也不忍心背叛对他恩重如山的朱明复,难以抉择的他武夫秉性又瞬间爆发出来,拿出刀来想自刎,幸好身边的戚继光眼明手快,上前紧紧拉住他拿刀的手。
一心求死的裘明德推开戚继光,继续拿刀刺自己肚子,摔在地上的戚继光拿下自己的头盔砸中他的手,裘明德这一刀才刺歪了,军医来看过之后说还有救。
“城内如何?”
“崇友堂的人正在和禁军冲突,我们伤亡很大。”梅景正低头说道。
“钱宾,你这个混蛋!谁让你和禁军打起来的,你这不是以卵击石吗?”
朱明复想起抗战时杜月笙派他的门徒和日军作战,最后伤亡惨重。
“皇上!堂主!我们崇友堂的人不怕死,我们要誓死保护堂主你!”钱宾想起他那些手持简陋武器的弟兄,不禁为之落泪。
“钱宾,朕知道你的忠心,但现在大势已去,你快去传令崇友堂兄弟退出战斗,不要白白留血,快去啊!”朱明复大声吼道。
“堂主,城内早已打成一锅粥了,属下没法传令啊,兄弟们散布各处,也来不及了啊。”钱宾哭诉道
“没想到,我连累了这么多人!”
朱明复没想到他这些手下如此忠义不要命,素来有“商业黑帮”之称的崇友堂在关键时刻会如此不计成本得和装备精良的禁军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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