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阴谋(如果用中性一点的词语的话,就叫计谋,如果冠冕堂皇一点的话,就叫发展战略)的施展都不可能完全按照既定的方针来的,偏差和意外总是存在的。
朱明复知道秀吉和朱棣有勾结,并放任这种勾结,从而诱使朱棣出兵高丽,这是他早已经设计好的,他和徐辉祖认为以朱棣的性格,绝不能忍受在国际人口贸易中处于被压榨和被戏弄的地位,他一定会反击的。
而就地理位置而言,朱棣只能出兵高丽。
但朱明复没想到朱棣会立马把秀吉的倭寇全部消灭,他以为朱棣会和自己一样利用倭寇,但朱棣不喜欢这么拖泥带水,这么扭扭捏捏,这么从容雅致,他是崇尚力量和速度的拳击手,讲究一击必死,弱者无存。
戚继光部队进入朝鲜主要是为了防止倭寇退回倭国,扰乱倭国作为殖民地的良好国际秩序,所以登陆的人数只有十万,其实他们只是来维和的,不是来和朱棣决一死战的,所以他们在高丽国的推进速度很慢,他们边走边搜寻倭寇的踪迹。
令戚继光意外的是,沿途没有发现一个倭寇,谨慎的他下令放慢行军速度,这样就给了朱棣喘息之机。
朱棣这段时间强抑悲痛,把部队分成两部分,十五万人布置在汉城以南防御戚继光部队,另外十几万人布置在北部平壤一线,防备逆子朱高煦的异动。
暂时没有问题并不**永远没有问题。
汉城内朱棣寓所,空气中笼罩着萧瑟和沉闷的气氛。
一代名将朱棣独自盯着羊皮地图,发呆。
他新近甚至学会了抽烟,他早已探查到香烟是皇帝在皇宫里鼓捣出来的,为此他无数次在会议上嘲笑皇帝的玩物丧志,他下来严禁在燕国销售这种靡靡之物,违者以贩私盐同罪。
可如今他自己违反了自己的禁令,在看到部下聚在一起在抽高丽进口的大明香烟时,竟然也开始抽了起来。
“原来这物品真的可以解忧啊,难道是皇帝在被我围困时发明出来给自己解闷的?”
“看来,这小子确实长大了啊,竟然能把老夫算计得这么惨!根本不像他爸,完全像他**!”
朱棣此时也暗自佩服皇帝的手腕,作为一名政治家,对于对手,都是欺软尊硬的,你比他厉害,把他打得鼻青脸肿,他越尊敬你,反之你摇尾乞怜,你大喊“我错了,请你消消气”,人家越是鄙视你。
夜深了,满地烟蒂地毯残,朱棣仍踱步不止。
他在仔细考校目前的形势,很显然他儿子朱高煦已经被皇帝策反了,燕国故地包括他新开辟的数千里黑土地很快将落入朝廷手里,戚继光又在南部虎视眈眈,两方面两面夹击的话他很难有逃脱的机会。
好一个请君入瓮之计。
姚广孝早就提醒过他了,他太大意了,他一直以为徐辉祖已经和皇帝闹翻,朝中已无可以和他抗衡的大脑。
近来无事,时势又让人绝望,他想了很多很多。
从很久很久以前想起,其实从就藩北平的开始,他并没有称帝的野心,他只是按照父亲的指示防守边疆,打击蒙古人,那些年他很尽职,也很拼命,他修筑城池,训练士卒,上马杀敌,下马治民,以实实在在的战绩和政绩赢得了父亲的信任和朝野的尊敬。
可是有一天,太子朱标,也就是他大哥突然死了,于是他开始心动了,觉得在父亲的儿子中,论战功论智力,都应该是他继承皇位才对。
可最后父亲洪武皇帝就是违反历史惯例,选择了十五岁的朱允炆为皇长孙,这可是史无前例,不合逻辑啊。
他不服,凭什么?无论是为了朱家,还是为了大明,都应该选择他才是最优的方案啊。
于是在姚广孝的唆使下,他开始了造反的伟大征程。
一开始事情比他想象得还要顺利,可最后朱允炆重用了徐辉祖,于是他最终败走。
但朝廷终究没有实力消灭他,他的势力范围反而比造反前要大许多,他内心判断朱允炆终究是个文弱的人,不敢和他决一死战,于是他对未来又产生了希望。
他计划逐步从辽东向东夸张,最后收服高丽,然后先成一大燕国,雄踞于东北,日后乘朝廷有事,再趁机南下,实现未竟之宏图。
…………
可如今,一招不慎,满盘尽输,他明白问题的关键在于他低估了皇帝,这小子不仅聪明,还特能装,懂得放长线钓大鱼,最重要的是特别阴险。
……
整晚朱棣都在研究皇帝,他隐隐约约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他又想起天不怕地不怕的姚广孝似乎在皇帝面前很服输,自从退出南京后,姚广孝就住在西山未曾出门,每每自己图谋朝廷时,他总劝自己不要妄动,令朱棣很是郁闷,并产生了一点小小逆反心理,这也是这次朱棣不听劝告一定要吞并朝鲜的一个动因。
……
“皇帝的变化确实有点太快,姚广孝也有点太欣赏皇帝了点?”……“欣赏他?难道是他?”
朱棣一想到这里,握着烟的手一松,半截烟掉在地上,碰到羊毛地毯发出“嗤嗤”之音。
“朱明复!难道真的是那个冒牌货在做龙庭吗?”
此时的朱棣万念俱灰,心境反而特别明朗,心思无比细密,他从种种迹象中扯出一个大胆而能很好解释一切疑问的答案:现在做龙庭的那位并不是朱允炆,而是以前他抓到的那位冒牌皇帝朱明复。
那时姚广孝就特别欣赏这小子,而且这小子在自己放的火中并没有死,是啊,既然没死他去了哪里呢?
想到这里,他脑袋一阵晕眩,继而后背发冷,因为这个猜测太可怕了!
我大明锦绣江山竟然让一个不明身份的野小子给占了!
朱棣仔细回忆起朱明复假冒皇帝来他军营谈判的情景,那胆色,那无赖模样,那满不在乎的德行,确实和建文五年后的建文皇帝的行事风格非常般配。
简直就是同一人所为。
他还记得姚广孝非常赏识他,对他试图杀朱明复一事和他大吵,而姚广孝和朱明复,这次姚广孝又恰好失踪了,难道他们两人早就串通好了。
他们俩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关系吗?
“苏州?对,曾听姚广孝说过朱明复是孤儿,曾在栖霞寺为僧,而姚广孝也是苏州人。”
难道是姚广孝在放水?或者是姚广孝后来叛变了?
朱棣再次被自己的推理惊到了,他开始狂抽烟,他觉得这烟要是再凶一点就好了。
多疑是大人物的通病,少想是穷人的福利,各有千秋而已,老天自有调度。
既然已经失败了,总要死个明白吧,朱棣一头扎进自己发现的疑团里,拼命分析研究,像头发蓬松的爱因斯坦在鼓捣一群瓶瓶罐罐。
如果朱明复顶替朱允炆做了建文帝的话,那肯定是徐辉祖安排的,梅殷应该是蒙在鼓里的,不然依梅殷的性格绝不会同意的。
这样就可以解释建文六年末的禁军哗变事件,应该是朱明复那小子想摆脱徐辉祖的控制,徐辉祖想废了他,后来朱明复联合梅家军挡住了徐辉祖的进攻,徐辉祖被迫远走西域。
……
一定是这样,朱明复当年就看着一幅无赖模样,小小年纪,心机颇深,只有他才会给老夫设计这么狠毒的圈套!朱允炆连个蚂蚁都不愿意踩死,再怎么变也不可能这么狠毒的。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这真是千古未有之大奇事啊!”朱棣笑道。
“我大明究竟造了什么孽啊,这么快就被外姓人给占了?”朱棣哭道。
“徐辉祖太混蛋了,这种狸猫换太子的事情也敢玩到我大明朝来!”朱棣骂道。
……
“苏州,可为什么又是苏州?”
朱棣此时头脑不知为何忽然又想起了那位被他伏击的朱元璋的私生子朱天豪,当时那一家四口人,那小男孩那时十五岁,本是真正的皇长孙,屈指算来的话和朱允炆只相差一岁。
“皇长孙?朱明复?”
朱棣的手中烟蒂再次掉地上,再次和羊毛地毯亲吻发出一阵急促的“嗤嗤”声。
那声响促动了他久藏脑中的思绪,那一家人是从高丽返回的,而今我也被困高丽,怎么会这么巧,难道冥冥之中他在复仇?朱明复为何费尽心机让我死在高丽?
朱明复就是那人的儿子吗?不然怎么会和朱允炆长这么像呢?
……
“原来就是他,原来是这样,应该是这样,肯定是这样的!”
“看来天命难违啊!皇位终究是属于这家人的,老夫不过是给他做垫脚石罢了。”
怪不得皇帝会那么好心进攻倭国,给我提供人口,原来是为父报仇啊,老夫还以为他昏庸好骗呢!
原来好骗好笑的人就是我朱棣!我真是大明第一大傻瓜!
……
“苏州王气浓,山河随云动”朱棣想起了这首元末就流传在明教内部的诗谶,他父亲和他谈起过,明教一高人曾预言苏州将出现改变天下的人物。
张士诚定都苏州据说也是受到这句诗的影响。
朱元璋在建国后忌惮讨厌苏州人,刻意加重苏州税赋,明令禁止苏州人做高官,还刻意消灭了苏州人沈万三的财富,以免他有力量图谋不轨。
看来自己父亲没预料到那位改变天下苏州人终究还是自己的子孙,还是白忙活一场。
天意弄人,一至于斯啊!
“不行,老夫不能坐以待毙,我要把**公布于众,就算你也是**子孙,可你终究不是朱允炆,你欺骗了天下人,你就不配做皇帝!”
朱棣想到这里,悲愤突起,他拿起纸笔,想写一篇揭露朱明复和徐辉祖欺骗世人,窃取皇位的纪实文学。
他气愤得拿起高丽产的劣质毛笔,刚写了几个字,忽然手腕一阵酸麻,“啪”那毛笔坠落在了宣纸上,留下一个大大的浓墨团,在朱棣看来似乎像一张老人脸。
“啊!”朱棣一惊,随即怒道:“老天,你为何如此偏袒他,老夫虽然败了,可写写也不行吗?”
他刚说完这句对天不敬的话,忽然感到右手的酸麻感正在沿着手指向上延伸,速度不快,但其趋势很明显。
作为名将,朱棣略懂一点医学,他知道这绝非一个好兆头,不久他整只手都可能将麻痹掉。
“来人,快叫军医来!”朱棣用恐惧嘶哑的声音高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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