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符号交织,叠构,历史出现了。
让叶长天惊讶的是,这些记载的历史中,上下跨度长达十万年,然而对于一万年前的战争,却只用了简单的一行字概括了下来:
【征金乌,败于仙域。】
没有战争时间的跨度,没有战争中死亡的记载,没有成败胜负的结果,只冷冰冰地,将那惊天动地,横跨几乎整个金乌寰宇的战争,轻描淡写。
有人抹杀了这段历史!
叶长天睁开双眸,手指轻轻地扣在书上。
当年的历史,在这里竟然也没有详尽的记载,这就让想要找到真相的叶长天失望了。
到底是谁掩盖了历史,抹杀了记录,硬生生地控制了言论,叶长天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可以肯定,那是死渊的王。
统治阶层掌握话语权,自上而下的言论控制,可以让一段历史浑浊不堪,找不到真相所在。
“你似乎很困惑,要不要本小姐给你解惑?”
唐岩岩看出了叶长天眼神中的迷茫,托着下巴,忽闪着眼问道。
叶长天嘴角微微上扬,向前靠拢了下,对唐岩岩说道:“还真有一些疑惑。”
“哦?”
唐岩岩有些意外。
原以为对方是一个高傲的家伙,没有想到也有不耻下问的时候。但转念一想,能将自己不喜欢他与道歉联系起来,也够无耻了,估计这点低头对他脸面都没半点伤害。
叶长天将一旁的《死渊渊考》一书打开,翻到某一页,推给了唐岩岩,说道:“死渊帝皇自当下向上追溯,万年之间,有八人,全部都是帝家之人。而追溯到万年之前,为什么却没有一个帝皇的记载?这是什么道理?”
唐岩岩扫了一眼便没有了兴趣,翻到了后面几页,指着书中的文字说道:“有些历史是丢失了的,这里不写着的,当年历史难以考证,故不作详言。”
叶长天有些失望,微微摇了摇头。
万年之间死渊出现了八位帝皇,这是权利交迭的结果,有些是和平交接,比如帝缘便是从其父亲手中接过的权印,有些是暴力演变,比如帝太虚便是用这种方式夺取的权印。
一个势力的稳定与强大,只要看看其政治稳定与否便清楚了。
如果上面的人今天换一个,明天换一个,今年我说了算,明年他说了算,那整个政治路线与发展方向肯定会出问题的,而这些问题反映在社会、经济与文化上,不是急躁,便是担忧。
像是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的孙猴子思想,只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叛逆思想。站在底下说,没错,如果将孙猴子放在那个位置,他肯定也会反对这个观点的。
一万年八位帝皇,平均一千多年便换一个帝皇,这看似漫长,实则是有些动荡。
看看仙域,独孤、澹台等人,哪个不是一坐几千年?
哪怕是自己的儿子成材了,也需要按着不能用,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换人本身就意味着权利架构的改变,意味着利益的再分割,不动荡,无影响的政治更迭是不存在的。
当然,这一套只适用于仙域这些长生的家伙,有药吃,有精力干活,不用担心身体衰老,精力不济……
叶长天看了死渊的历史之后,便发现了两个大的问题:
第一,死渊高层权利变化有些频繁;
第二,死渊历史帝皇的记录,只能追溯到征金乌战役之后,而征金乌时期,包括征金乌之前的帝皇竟没有半点记载,虽然里面记载了那个时代的相关活动,却隐去了帝皇。
对于第一个问题叶长天并没有疑问,甚至感觉这是一个机会。
既然死渊内部有着优秀的斗争传统,咱就帮他们点点火,加加油,将这种传统发扬光大,起码也要做到后浪拍死前浪,新人胜过旧人哇……
至于第二个问题就有些明显了,你隐藏一段历史可以说得过去,但连统治阶级都隐去了,就很有问题了。
说什么难以考证,你好歹动动脑子好不好。你看看万年之前的历史,就连人们用的什么瓦盆都记载清楚了,会找不出谁是帝皇?就算真的没有考证了,就没半点传说吗?
为什么不记载在其中?
叶长天将另一本书翻开,翻着书问道:“唐岩岩,你相信书中的记载吗?”
唐岩岩点了点头,说道:“那是当然。”
“你就没有怀疑过书中记载也会出现问题,比如说,篡改了历史?”
叶长天抬头看到。
唐岩岩神情一愣,看着叶长天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书中记载的东西难道都不可以相信吗?这些毕竟不是荒诞不经的奇闻异录,而是珍贵的历史资料,难道说这些都不可以相信吗?
“这些历史记载,都是很多大儒,那个时代的人记录留下来的,应该是不会作假的。你也应该知道,死渊有专门的史官,他们秉承着真实,会将事情如实记载下来的。”
唐岩岩认真地说道。
叶长天点了点头,将翻看的书推到了唐岩岩面前,说道:“你如何看这段记载?”
唐岩岩低头看去,里面的内容是关于死渊内部某个星辰中的叛乱,史称“沙丘密谋”,记载中密谋的人只有三个,里面的对话很是详实,甚至还记录了人物表情。
“沙丘密谋我是知道的,这是一段叛乱的历史,他们该死,还能怎么看?”
唐岩岩看过之后,对叶长天说道。
叶长天微微点了点头,说道:“那你能告诉下他们的下场吗?”
唐岩岩皱眉,指了指书中的记载,说道:“这不是记载的清清楚楚,大将望率部讨伐,为首者自杀,余者战死,夷灭叛军五十万。你不是看过了?”
叶长天嘴角带着笑意,继续问道:“那现在问题来了,请唐岩岩大小姐告诉在下,这密谋者不是战死了,就是自杀了,这所谓的沙丘密谋中的记载,到底是谁写下来的?”
“这……”唐岩岩有些诧异,连忙说:“也许……”
叶长天冷哼一声,说道:“也许什么,难不成当时密谋的还有第四个人,就在他们不远处,饶有兴趣地观摩着,然后记录下来他们的一言一语,甚至连惟妙惟肖地表情也记录在案?”
唐岩岩被叶长天的话给噎了回去,转念一想,说道:“也许是他们三人密谋之后,回到家里写了下来。”
叶长天审视着唐岩岩,将书抽了回来,冷冷说道:“如果真是那样没有脑子的话,我想,他们也会忍受各种压力活下去,而不是选择叛乱。唐岩岩,这段历史,你仔细想想,品品,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唐岩岩想要反驳,却发现无话可说。
既然是密谋,自然是不能有其他人出现的。
既然没有其他人,而当事人又都挂了,连个活口都没有留下来,这怎么就被记录了下来,而且还把对话,人物关系,情绪表情记录的那么一清二楚?
密谋不见文字,不要说他们这些叛乱的人,就是连村头的二傻子也知道啊。留下文字不是落人口实,容易增加风险吗?那么愚蠢的事,当事人是绝对不会做的。
那现在问题来了,是谁记载了历史?
叶长天翻开其他几本书,摆放在了唐岩岩面前,说道:“你仔细看看,你自以为是真实的历史,未必一定是真实的。如果你看到什么便以为真的发生过什么,毫无思考地去相信了,那这历史,不看也罢了。”
唐岩岩低头看着一个个历史,精神有些恍惚。
叶长天叹了一口气。
有人认为历史是一门客观的记载,是对过去真实的写照,是不掺杂主观情感的陈述。但叶长天不这样认为,历史的存在本身就有着一个显著的特征,那就是“后死者的话语霸权”。
说白点,你死了,我记载你的历史,我死了,比我晚死的记载我的历史,然后形成了一个结果。这种后死者的话语霸权,说什么便是什么,你还没办法,咋滴,你还能从坟墓里跳出来反驳不成?
像是世俗界的王朝,每个王朝,哪怕是再穷,吃不起饭,喝不起水了,也要修一本书,那就是前朝的史书。
没错,是前朝的。
至于这个前朝,可以是上一个朝代,也可以说是一段时间以前。
写书的人不一定亲历了过去的朝代,也未必干过密谍司,锦衣卫,估计也不能做东厂,专门偷听墙根去。
历史的真相,往往是无法穷尽的。
然而历史书中,还是存在着一定的价值的,他们虽然增加了一些主观臆想,猜测,进行了艺术化处理。或许还收了谁家的银子,准备美言几句,或被人欺负了,心怀不满开黑几篇,亦或是迫于权威,不得不篡改真实。
但历史还是存在干货的。
想要了解真正的历史,就不能看一家之言,就不能不作思考,不作判断。写书的人也不是神,掩盖了历史,未必就掩盖得了真相。
而真相,又往往在分析、判断、理性思考之后,霍然而现。
唐岩岩不了解如何看历史,所以她不明白,有些东西她并没有看到,而看到的,只是一些人允许被看到的内容罢了。
叶长天没有理睬唐岩岩对历史的思考,而是将其他的书翻看了起来。了解与分析死渊,必须从其历史,从其根上出发,直接的谋略与分析是没用处的,不了解国情,蛮干只能事倍功半。
第一天叶长天翻看了大量的典籍文献,从天亮看到夜幕降临,总算是对死渊文明有了一个相对全面的认识。
死渊文明是一个比仙域文明更早的文明,从最初的原始阶段,进入薪火相传的农耕文明,之后便进入了割据分裂,后来分分合合,打来打去,形成了帝制时代,并在万年之前达到了巅峰,后来野心膨胀,进军金乌寰宇。
再之后,失败而归,帝制时代流传了下来,只不过换了人,帝家成为了统治阶层,之后无论怎么闹腾,皇位起码都是帝家的家庭游戏,你不行我上,你不下来我就上去。
直至当下,帝太虚坐在了最高的位置上。
看历史,才能找出机会。
叶长天认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机会,抬头看向了紧蹙眉头的唐岩岩,微微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