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渐渐迷离,泛起层层涟漪,好似人的心,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潮浪!
洛汐看着离着自己几步开外的月殇,黑曜石般的大眼里,有瞬间迷茫,她总觉得,月殇给她的感觉,好熟悉,可又说不出是哪里,好奇怪,明明他们前前后后接触也不过三次而已啊……
“呵呵,小东西是不是,突然发现,爱上我了?”带着慵懒的气息,靠在一边的墙上,月殇双手环胸,深墨色亮如钻石的眼眸,一眨一眨的望着洛汐,凤眼如丝,瞳孔若墨晕染,目光悠然,完美而性感的薄唇勾起一丝戏谑的弧度,全然若一个绝世的妖精。
“冬雷震震啊,月宫主继续逛,小女子就先告辞了!”果然是今天吃太多了吗,她居然在这时候听到雷声了,满脸黑线的白了月殇一眼,洛汐留下一句语意不明的话语,转身就走,有些东西,朦朦胧胧,也未必不好啊!
“那可未必,小东西可敢与我打个赌?”看着洛汐的背影,月殇并未追上去,只是眉眼含笑,高声的朝着洛汐的背影大喊,一字一语间,全是自信。
素手高扬,就见洛汐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转瞬间,便消失在了下一个拐角处,不见丝毫踪影,当真是丝丝痕迹不留!
“呵呵,真是调皮的紧呢,不过,我会让你,心服口服的!”呢喃低语,月殇静静的盯着洛汐消失的方向,那墨深的眸子,宛若扬起墨的紫链,一浪又一浪,泛着点点光泽,璀璨得耀眼。
夜月迷醉,闪闪烁烁,四目游移,闲逛了一圈的洛汐刚翻墙入院,正准备踏入竹屋,直奔被窝时,哪知,前脚才入门,后脚便见她又,悠悠的退了出来!
有些讶异的挑了挑秀眉,洛汐疑惑的向着竹屋旁的小河边看去,她刚刚应该没有眼花吧,她怎么,好似看到了一团黑色的暗影,静立在河边的一棵樱花树下啊?
“回来了!”明明是疑问的句式,却是用得肯定的语气,好似早就料定,洛汐会走过来看个究竟,黑影,徐徐转身,赫然是一身融于夜色,黑锻锦袍的无痕。
“这么晚了,你还没睡?”上下打量着渐渐从黑暗中走出的无痕,洛汐有些不解的开口问道,她记得他一向是很早休息的,这样的情况很少,除非,他,是有心事……
“嗯,走走!”定定的站在离洛汐的一臂之隔,墨黑的眼眸也不知在看向哪里,无痕语气淡淡的说道。
“哦,那就进屋来喝杯茶吧!”走走?骗谁,居然就只走到她的百花源里来了,还是动也不动的站在河边,明显是知道她出去了,等着她吧,就是不知道有什么事情了,这师兄,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谎话了。
转身进屋,洛汐瘪了瘪嘴,也不戳破,主动的邀请某个闷骚男进屋,很是自觉的泡茶去了。也许是最近被‘虐待’惯了,她似乎已经开始习惯自己动手招待人了!
瞧,她都亲自沏茶了呢,这要放在以前,保准要跌破了一大群人的眼镜!
“咳,那个……”气氛有些安静,洛汐为各自斟了杯茶,第一次有些吞吐,犹豫着,不知道是否要问出心中的疑问。
见无痕师兄只是一个劲的品茶,什么也不说,她也不好‘自作多情’的问他是不是有事找她,毕竟他刚刚没有明说,又是她自己请人家进屋的,不找些话题说,她又觉得压抑,可一旦开口,她又想问那件事,偏偏又怕触及到了他的伤心事,唉,真是纠结啊!
不管如何说,她这次看到的,还,只是他一个人呢。她是了解他的,若是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存在,他定是会带在身边,悉心照顾,保护起来的!
这,是不是意味着,师兄这次,真的被骗了,可若是这样,他又如何会替上官英冶传书?
“嗯?”悠然的捏起一杯花茶,无痕看也没看洛汐一眼,非常淡定的吐出一个低音,极是享受的品味着口中,难得一喝的极品存在,似乎一点也没有看到洛汐的纠结表情。
只是,那墨黑的眼眸里,逐渐流露出的点点笑意,欺骗了他那一脸冷漠的表情!
“妹妹找到了吗?”故意的,明明就知道她想要问的是哪件事,居然还装得这么一副无所谓,不知就里的表情,好似他真的不知道她的意思似的。洛汐索性也淡然了,开始随意的询问起来。
“嗯,不过,去了!”话语很简洁,语气很清淡,似乎讲述的是别人的故事般,也许是因为从未相见过,也许是因为从未接触过,从头到尾,无痕的面上除了有点淡淡的遗憾之余,他显得十分平静,丝毫不见他,再有什么其他什么伤心的表情,那冷漠的俊脸上,看不出一点异常。
“怎么会?”然,洛汐的心,却一霎间紧缩,为什么会是这样,她能想象得到,当他满怀希望的去,获得的却是这样一个令他失望苍白的消息,那时的他,该会有多么的伤痛。
她一直知道他是内敛含蓄,警惕小心的,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自己伪装的面具下,不愿让人窥探半分,所以,在他越是平静的表面下,她却,越是为他揪心!
“有十年了吧,据说,出生时便是一直体弱多病,多半是靠一些灵贵稀有的药材,才活了这么些年,我看过画像,和我娘长得,很像!”这一次,无痕却是在洛汐问完话,静默了几秒后,才缓缓的回答道。
只是,那言语间的丝丝颤抖,是他想掩饰,却怎么也掩饰不了的!
“能不能和我说说这里面,具体的故事!”轻轻的拍了拍无痕指节泛白的手背,洛汐已然换下了适才那份漫不经心的随意,渐渐放柔了语气,略带恳求的询问道。
她知道他想发泄,而她今天,也必须让他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不能再让他憋下去了,否则,他心里的那一个结,一旦成为心魔,怕是以后想解,也解不开了!
本以为他这次回去就能把心里一直深藏的心结打开,却不想,事情远没有她想的那样顺利,那样简单!
这里面,究竟有着怎样的曲折与误会,让他如此耿耿于怀。她一直知道自己不会安慰人,她的前世学的不是杀人的手段,就是赚钱的策略,亦或是分析人的心理,她也精通,可独独是安慰人这样一个‘高难度’的活儿,她从未接触过!
但至少有一点她明白,那便是,把心里的事情说出来,也是一个不错的,排忧手段!
就如她的前世般,伤心,难过,孤独,除了唱歌能发泄外,便是跑到空无一人的海边,对着宁静的大海呐喊,把心里的压印,苦水通通倒出,之后,她便又能如没事人一般,继续正常的活下去,否则,她怕是早都死在自己精神崩溃的世界里了!
“我的母亲,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子,她本是扶桑人氏,一个很普通的,书香门第世家的千金小姐,虽然她在生下我们不久后,便离了世,可是,从别人的口中,我清晰的了解到,她的心性极为善良,她甚至从不忍伤害一只小动物,就连曾经她荣宠一时,独宠于后宫,她也从未骄奢过!”没有拒绝,无痕开始缓缓道出,语气里,第一次带着分明的自豪,那墨黑幽深的眉眼里,在此时,闪烁着点点晶亮,溢满了柔柔的暖光。
“我找到母亲曾经陪嫁的丫鬟,她告诉我,母亲是在一次外出,去寺院上香时,遇到那个人的,那时,恰逢他遭人陷害,身受重伤,是母亲,不顾家人的反对,及时的救助了他,并把他带回了家中,悉心的照顾。此后,便是顺理成章的,在相处中日久生情,郎情妾意,已然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家里人见母亲心意已决,只好默许,母亲欣然,然而,舒心的日子没有过多久,在他的伤势渐愈时,属于他的夺权之战,也上升到了白热化的阶段,而他,也到了不得不回去的时刻。”语气骤然一转,无痕开始有些激动起来。
“那时,母亲并不知道他的身世为何,只当是一般的大户人家同脉之间的权财纠葛,只当事情不会太复杂,并在临行之日,把自己,全全然人的交给了他。而他也承诺母亲,说功成之日,必定会来迎娶母亲,给母亲一个名分。满心焦虑的等待,终于,在半年月之后,母亲等到了。他确实守信,虽未亲自而来,却也如约派人来迎接了母亲,母亲虽是有些遗憾,却也欣喜着,并在家人的支持下,满怀兴奋的心情,离开了养育自己十多年的故土。哪知,面对的却是,后宫佳丽,三千!她虽设想过他有妻有妾,却不想,竟是蛇蝎遍地的后宫。然而,爱情的羁绊,让母亲冲昏了头脑,最终敌不过他的恳求,留了下来。那时,他也确实没有让母亲失望,虽然没有立母亲为后,却是独宠着母亲,也便是这样,为母亲招来了祸端!”
“自古皇家便是最复杂,最冷血的地方,成千上百的女人争一个男人,那样惨剧,可想而知。无数的陷害,迫害,让母亲渐渐力不从心起来,她心性纯良,简单,总以为自己忍气吞声,不争,不夺,大人不记小人之过,总会有人知道她的好,她的难。即便那些人不善待她,可只要她自己心目中的那个他,能理解她,信任她,她便心满意足,哪知,最后将她推入万劫不复之地的,也是她为他背井离乡,心中一直最深爱的他!”眼里的恨意迸射,双掌顷刻间紧握,掌间茶杯中的水,因为无痕太过激烈的情绪变化,而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
“你知道吗,他渐渐冷落母亲便算了,在知道母亲怀孕之后不闻不问也就算了,当母亲艰难生下我和妹妹之时,他不但不安慰,反而因为我没有北齐特有的象征,就因为我没有他那一头栗色的卷发,他便判处了母亲死刑,你说,我如何不恨他,如何,不恨他!”‘砰’的一声,茶杯碎裂,细碎的玻璃划破掌心,丝丝鲜红的血液从指缝间流落,滴答,滴答,掉落于地面,墨黑的瞳眸中,血丝遍布,嘴唇,苍白的,无一丝血色。
“妹妹明明就如他一般,那一头栗色的卷发足以证明一切,他却直说母亲不贞,与扶桑人有染,你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怎么会有这样的丈夫,如果不爱,那当时就不要招惹她,就不要把她推到了风浪的尖端,再让她一个人独自面对,让她狠狠的从云端跌落,何其残忍,何其残忍啊!是他,是他不够坚定,亲手推离了我们,却又在几年之后寻来,说他错了,错了,要我原谅他,哈哈哈,原谅他,你说,好不好笑,汐儿,你是不也觉得很好笑,这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他以为我是什么,是什么?”一声大吼,却是满身的苍凉,积压在心里多年的怨恨,也终因这一破喉的大喊,给全数,吐了出来,额间青筋直冒,无痕几欲坐不稳身体。
“是,是,是他的不对,是他的错,他的错!”再也忍不下去了,洛汐起身环抱住了无痕,紧紧的抱住,心,也止不住的震撼,颤抖起来。
她想过千百万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想到这一个,她的母亲竟拥有着这样的遭遇,被心爱的人这样误会,更是亲手推上了绝路。虽然这样的事情在后宫中极是普遍,她却仍然止不住的为他心疼。难怪他恨当官的,恨一切皇室,从不医治那些人半分,他的心里,竟是这样的,苦啊!
深深的将自己埋在洛汐的胸口处,无痕紧紧的揪住洛汐的衣裙,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在飘浮了多年,终于寻到了一块浮木,安定了下来,酝酿已久于心间的滴滴水珠,终于忍不住,滑落!
洛汐瞬间便震颤,僵硬了身体,她感觉到了,那丝丝缕缕透体的冰凉,她深切的体会到了!
那是无痕的泪水,埋藏已久的心酸,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一刻,她能清楚的知道,他的恨,他的苦,他的难!
她一直知道,他其实最是心软,最是心善,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本该明朗温润的人,却硬是在这样的身世下,冷漠待人,这样的无痕,如何不让她心疼!
从宇文翎与北野澈,上官琪第二次踏足扶桑贺朝时,她便开始怀疑无痕的身份,之后在他有意无意的透露下,她便更加肯定了几分,真正确定的那一刻,是他在屋顶吹箫的那一晚,询问她,他是否该回去时,她便已然知道,他就是北齐‘早夭’的二皇子,上官靖!
派遣知画和知琴去办事那次,她本意是想让她们暗中联系潜伏在北齐‘凰’的部下,注意他的下落,能在必要的时候帮一把,只是,却是没有想到,后来却发生了她那件事情,乱了大家的分寸!
但他拿着那份上官英冶主动拟好的降书找到她时,那一刻,她多多少少是欣慰的,虽然未看到他的妹妹,虽然他字里行间还是冷漠依旧,可,起码他主动担起了两国之间的信使,她也以为,他的心结已打开了不少,却不想……
直至现在,他才终于亲口吐出,唉,也好,也好,今晚之后,她或许能看到一个全新的无痕师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