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散满大地,日已行至高空,五光十色的暖阳驱散了这冬末初春的丝丝寒冷。御花园中,湖面的冰早已消融,湖边的杨柳也趁机迎风高摆,似是向过往的行人炫耀着它刚刚抽出的嫩绿新芽,昭示着它那新的生命在即,婀娜多姿的柳枝又可轻舞!
微风罢,迎春花摇曳,与之相互呼应,翘首期盼,展现着它傲人的风姿,为这寒凉的初春更添一抹粉白的喜意。就在这生机勃勃的一片美景中,一抹高大挺拔的明黄身影,昂扬着英姿,率先走在众人的前边,轻履慢行间却无时无刻不昭显出他那浑然天成而霸绝天下的气势,让人望之生畏。
但看那冰色的湛蓝凤眸慵懒而随意的四扫,似乎是应景的欣赏着,这早春里迫不及待,争相斗艳的一切生命迹象。在他的身后,俯首谦恭的,还陆陆续续的跟着几许人,身着各色朝服,若仔细定睛看去,这一行,赫然是赫连墨邪等人!
一行十几个人,竟无一人说话,寂静的御花园内,除了脚步移动传来的沙沙声与时而彻响在耳边的风声,再无其他。默契却诡异的气息蔓延,使之即便有着这充满生机气息的花木调合,仍旧显得氛围的沉闷压抑!
明黄的衣袂翻飞在花间,修长白皙如上好羊脂玉的大手,懒散的摘下一片路边树木刚刚抽出的新芽轻弹,赫连墨邪剑眉轻挑,犀利的凤眸似无意的扫了身后一眼,即刻带过左侧跟着的身影,锐光一闪即逝,继而继续欣赏起风景来,无声间,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的到来!
也许是察觉到自己身上瞬闪而过的目光,走在赫连墨邪左侧的慕容净尘身影不着痕迹的顿了一下,又如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般,继续跟在赫连墨邪的左侧前行。此时的他,一身仙鹤引颈的玉带朝服,去了平时的几分温润与儒雅,凭添了几缕威严。
看似如常的他,慕容净尘却不知道,此刻他脸上的表情,早已出卖了他那烦躁的内心。那平时舒展如暖阳,不显山露水的俊脸上,眉峰早已狠皱,薄唇紧抿,眼帘低垂,密睫微颤,如玉的俊脸也爬上了几丝不快,往下看,那蜷在长袖中的玉手竟是紧握成拳,蓄势待发。
俊眸有意无意的微扫向一旁的魁梧大汉等人,黑眸里的冷光,变得越加迫人起来,慕容净尘把薄唇抿得更紧了!
吴威微蜷着手放在嘴边,硕大的牛目堪堪瞪向慕容净尘的背影,刚刚这丞相大人的冷眼他可没漏看,只是,虽然迫于他身上传来的那若有若无的威压,他却也不得不顶着压力开口,毕竟,这可关乎到他的忠义,刘老将军在世时对他可是有再造之恩的!
“咳咳,皇上,微臣以为,巾帼郡主被禁闭多日,也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与教训,想必此时也已知悔改。巾帼郡主毕竟是刘将军在世时的唯一骨血,又深得皇太后喜爱,巾帼郡主也早已到了适婚的年纪,怕是不可再拖下去,巾帼郡主纵然有错,也是年纪尚轻,不懂事,望皇上能怜惜巾帼郡主幼年丧父丧母,能格外开恩。再者,皇上大婚大赦天下,于情于理,巾帼郡主也应得以释放。在这里,微臣斗胆恳请皇上,请皇上也赦免了郡主,也好告慰刘将军在天之灵!”虽然曾经因为郡主之事多次被皇上出手教训,不过,今时不同往日,风水可是轮流转的,此刻不提,更待何时?何况皇太后那里也要给个交代啊!
想到今天的早朝,那可谓是前所未有的惊天动地啊,皇上居然突兀的再次重申了一遍六天后的大婚,可这并不是重点,让他们所有人震惊的是,即将成为皇后的人并不是早已根深蒂固,刻印在他们心间的那个女子的名字,竟是赫然换成了皇上的师妹……蓝冰蝶,那个只在皇上班师回朝:“露过”一次面的蒙面女子,这实在是让他们想不通,着实是一头雾水,被震的丈二摸不着头脑。
倒是丞相大人似乎是知道了一些内情,镇定之下的极力辩驳,却也最终以失败告终,与皇上弄了个脸红脖子粗,这在以前可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谁不知道皇上与丞相大人、南宫将军以及月公子之间的情谊?然,却也恰恰就是在这一番争论下,让他们了解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皇上,失忆了。最为诡异的,皇上竟把心内之人也给弄错!
虽不知为何因,但不可否认的,这对于他们可是,他本以为郡主的命运早已无法翻转,以至于他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刘将军曾经对他的佛照,百年之后无颜相见,不想,上天果然还是开眼的!
昨晚上,皇太后曾经差人送信给他,让他今天适时的提出郡主一事,其他的,送信之人并未多说便离开了,当时他还不以为意,虽然皇上大婚可大赦天下,可依照皇上的性子,想要重新放郡主出府,那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郡主对皇上的心思是众所周知的,依照皇上对那太傅孙女的情意,断然不会把这威胁至于其身边,看皇上将郡主府看守的那般严密,至今无一人探得成功就知道了。
却哪知,他千想万想,竟没想到事情竟然还有这一层内幕,真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朝堂之上不好提,这现下,倒是个好机会,想到这里,牛目一眯,吴威更加坚定立场了,话语之中的冒犯也顾不得了。
“吴大人对刘将军还真是情深意重啊!只是,这,应不应该?朕怕是也得要吴大人来教了,嗯?”脚步一顿,侧目慵懒的瞥了吴威一眼,赫连墨邪继续提步前行,只是那语意不明的话语,让人无端觉得有些冷意森森。
哼,活该,不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吗?这吴威果然是个武夫,粗线条!话都不会说,居然在字里行间透露出对皇上的不满,还敢教皇上怎么做,也不怕死了都没个替他收尸的!果然风水轮流转,这句话不仅能用在樱勒那个老匹夫的孙女身上,也同样适合拿来说这个吴威啊!走在吴威身侧的督察院左督御史方天与新太尉李明道对视一眼,不禁都阴暗讽刺的想到!
想当初他们都想放自己的女儿进入皇家后宫,当日朝堂上给这吴威使了多少眼色,他竟是睁眼瞎……理都不理,害得他们两人“孤掌难鸣”,被皇上弄了个重伤回去修养了好些日子才恢复过来,哼,现在终于又轮到他了吧!
既然皇上已然失忆就不急于一时,何况皇上只是把情感转移到了另外一个人身上,对人对事的看法还是没变的,他也不用脑袋想想,真真是个榆木脑袋!还句句提“巾帼”,生怕皇上忘了郡主的丰功伟绩呢?笨,真是笨得可以!
“皇上圣明,皇上圣明!皇恩浩荡,微臣没齿难忘,只是,刘将军对微臣有救命之恩,微臣也不敢相忘,否则,微臣也不足以服臣下,只是微臣斗胆进言,也是希望皇上能看在郡主是刘将军孤女的份上赦免其罪,皇上大婚,普天同庆,既然死刑犯都可赦免,何况郡主乎?”吴威也是把脑袋系在了裤腰带上,不说他本就是一个耿直憨厚的老实人,知道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单说这本就是皇太后对他下的懿旨,他也必须力争到底。
他这番话说的着实是过了些,有威胁之意,何况皇上刚刚已经对他提出了警告,他虽憨厚却也不笨,皇上是在怀疑他的衷心,也怪他性子急躁,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只有硬撑到底。
“吴大人还真的是‘很’关爱郡主啊,也不知道是什么让吴大人如此坚定信念?想必刘老将军泉下有知,定是欣慰不已啊!”方天有些不怀好意的出声,看着吴威的眼神晦暗莫名,不等赫连墨邪发话,竟幽幽的道了这几句话出来,不轻不重,于吴威却无疑是雪上加霜。
“既然吴大人如此尊敬爱戴刘老将军,朕这就允了吴大人去为刘老将军守陵可好?”邪肆的瞟了方天一眼,赫连墨邪不减步伐的速度,慢悠悠的看向吴威说道。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微臣该死,微臣该死!”‘唰’的一下,黝黑的国字脸顷刻便惨白一片,吴威立时‘扑通’一声,就跪拜在了地上,那澄亮的声音,听上去甚是骇人。
“告老还乡”?还是守陵?他可不要,他还正值壮年呢,刘老将军固然对他有恩,可若是为此而让他失去了一展抱负的沙场,那还不如让他去死呢,这次看来免不了他又要重伤了,想到这里,吴威的心里是哇凉哇凉的,那磕头的声音也更加响亮了!
方天也不好过,后背早已经被惊吓得湿濡一片,皇上那一记警告意味十足的锐利眸光,他可不敢再造次了!
“好了,这事情就到此为止了,朕会好好考虑的,下不为例,起来吧!”看着吴威的惨样,赫连墨邪有些无语,要不是知道这吴威为人耿直,确实是忠效于朝廷,就凭他几次三番的冒犯于皇家威严,他就可以诛了他九族。
“谢皇上开恩,谢皇上开恩!”好意外,皇上居然没打他。颤抖着起身,吴威终于规矩的立于一边。
虽是惊心动魄,不过也是有收获的,起码皇上说会考虑了,思及此,吴威终是舒张了几分早已磕出血丝的额头!
“这初春已至,年关也将近,距离也没个几天了,很快年节一过,来年将会遇到很多麻烦事情,天下初定,国库空虚,百废待兴,那极北之地的临城救灾活动,又花费了一大笔开销,之前朕又贴出了告示会减免部分地区的赋税,如此一来,国库很难快速的充盈,若是国家突然面临一些突发状况,将会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各位爱卿可有什么好的办法?”又恢复了慵懒的模样,赫连墨邪淡淡的出口,然,那话语里的威严却不容忽视,这可关乎一国的经济复苏,容不得他不提前做打算,再者,他这样说,也是有目的的……
空气又一下沉寂了下来,这可不好回答啊,原本战争就使得许多百姓流离失所,国库亏虚,临城的雪灾便是采用对富庶之地募集的方式使之得以缓解,可皇上也同时给出了承诺会减免赋税,若说此刻增加这些地方的赋税定会引起民愤说朝廷言而无信,可不这样若是想让国库“迅速”迅速充盈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来年会不会丰收还是个未知数,谁知道会不会来个干旱什么的?
唉,这皇上就是皇上,想的比谁都远,只是,这也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了,他们又不是神,再说国家已经一统,应该不会再出现战争这样的事情了,皇上何必急于一时呢?想不通啊,想不通!
众大臣是挤眉弄眼,抓头绕耳,硬是憋不出个方案来!
就连慕容净尘都对赫连墨邪越发的不解,皇上的想法固然是好的,只是这一次,确实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看着一众人的苦相,赫连墨邪也不说什么,他知道自己是苛刻了点,可他也是在给他们提个醒:国家是一统了,可也有很多事情等着他们这些朝廷大臣去做,别一个个就想着给他赛女人这些不切实际的事情,务实的事却不去着手做,否则要再来个天灾人祸,国家危矣!
“皇上,说起这救灾,想必月和羽他们那边的救援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该班师回朝了。”慕容净尘还是有些了解赫连墨邪的,虽有不解却也知道他或许是有用意的,此刻不必过于纠结,倒是汐儿的事情,他不得不上心,若是羽他们回来,怕是事情会有转机,这话,也是点到即止,否则皇上就该怀疑他的用心了。望着前方俊美若天神的挺拔身影,慕容净尘淡淡出声道。
“嗯,确实是……你在干什么?”微颔了下颚,赫连墨邪瞟了一眼慕容净尘,转脚步入了下一个路口。
懒散的话语才出口,却蓦然在看到转角处的场景,一改话语之散漫,变得犀利狠绝起来,那豁然的大喝,着实惊吓住了众人!
彼时,本已打算松开掐住蓝冰蝶脖颈上玉手的洛汐,本不解蓝冰蝶为何会露出那么一抹意欲不明的微笑后,会突然生出力气就握住了她的手,绞着不放开……
而,不等她细想,在听到那冰冷至心髓的急切暴喝,霍然转首,那一抹刺眼的明黄赫然撞入眼底时,洛汐突的就明白了……
只是,为何,迎面伴随那焦躁怒喝而来的,竟然还有那如斯强悍的掌风,狠厉,且不留一丝余地……
心,忽而就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