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正媚，一片片洒在早晨的庭院里，粉色身影弯着腰，将桶里的水洒向田地里，滋润一颗颗刚长出的新芽。
许是累了，月夕抬起头，面对那轮新日，露出甜甜的笑意。
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呼唤，“母后，又不乖了是吗？”
月夕还未回身，腰身倏然一紧，就被那人搂在怀里，“一会儿不看住你，你就乱跑，母后，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嗯？”
晨曦落下，几缕落在他的眼睑处，洒下一层暗痕，那人眉心微拧，指腹停在她隆起的腹部上，那双凤眸里，承载了太多的担忧与宠溺。
月夕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眉眼弯成了线，“笨蛋，我只是怀了身孕，又不是什么大事，浇水这样的事还是可以……”
“儿臣说不能就是不能。”他拧眉，一句话驳回了她所有的理由，强势地将她抱回屋。
月夕双眼里有些发痴，呆呆看着他，目光有一瞬间的晃神。
他以为她是生气了，将她放在门边的贵妃椅上坐下，大掌捏了捏她的颊，“母后乖，别让儿臣担心。”
月夕茫然地点头，他的心思她又如何不懂？第一次怀孕他不在她身边，她明白他很愧疚，顺带着，想要一同弥补给她，可这样的他，也会让她心疼呀。
看着他蹲在身前，脱了她的鞋，动作轻柔地为她揉按小腿，怀孕的人，因为腹部的重力，走起路来都很吃力，所以腿自然也会出现浮肿，而他，几乎每隔一个时辰就会帮她按，缓解那股酸疼。
指尖触及他的脸，月夕倏然扬起甜美的笑靥，在他唇边一吻，“初漠，我好幸福。”
“傻瓜。”他揉按了一会儿，才起身，“母后休息一会儿，儿臣给你做饭去。”
来到这里后，生活都是他在打理，虽然最初会不习惯，他也会笨笨地差点烧了厨房，可时间越久，对于这样的家务事，他做得十分顺手。
月夕没有乖乖听他的话，起身，站在厨房门边，看他忙碌的身影。
三菜一汤，都是她最喜欢的。
月夕笑着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菜肴，心里滋生的是甜蜜，他将她抱在怀里，舀了一口汤，吹凉了些才递到她嘴边。
这样的动作，彼此早已习惯，月夕温顺地任他一口一口喂。
半碗汤还没喝几口，她倏然皱眉，移开他的手，摇头，“喝不下了。”
“乖，再喝一点，嗯？”他柔声道，左手的指腹放在她小腹上，一遍一遍摩挲，“母后，你不是一个人，别任性知道吗？”
“可是初漠，已经很饱……”她咬唇，胃里有些难受，能喝下这么多，已经是极限了。
他眉心微拧，声音也严肃了些，“别闹脾气，母后，你想饿着孩子吗？”
这样一句话，莫名地，让月夕有些委屈，就因为孩子，他就要这样逼着她吗？
唇瓣紧咬，她别开头，眸中有眼泪闪烁，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母后……”他看她这副倔强的模样，终是心软了，放下汤勺，将她抱在怀里，“母后，饿着了你和孩子，儿臣会心疼。”
“孩子孩子，你就知道关心孩子！”她声音有些大，双眸染了愤怒，就是不肯看他。
“儿臣没有。”
“你就有！”她存心是和他杠上了，就是要反驳他的每一句话。
凤初漠叹息，笑了笑，“母后说什么都好。”
又是这样，不管她有多无理取闹，他总是像个好好先生，想尽方法讨好她，月夕低头，眼泪流得更凶。
“母后别哭，都是儿臣不好。”
跟你根本没关系，笨蛋！
月夕揉着发疼的眼眶，挣扎着从他身上退开，进入房间之时，他又要跟来。
“你出去，让我静一静！”
不然，又得对你发脾气了，对不起，初漠，先别管我。
将他隔在门外，月夕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他越是宠她，她反而越气，胸口处有一股烦闷的怒火，总是喜欢发泄在无辜的他身上，也许是看不惯他这样百般纵容她的无理取闹吧？
明明，很多时候都是她的错，他却一语不发，等她发泄过后，将她抱在怀里柔声安抚。
就好像所有的错，都是他，可他越是这样，她反而越心疼……
握紧手，月夕靠着门边，听着他温和的声音，“那母后先休息，儿臣就在门外……”
“不需要，你不要管我。”她淡声打断他，闭上了眼。
耳边，过分安静，许久之后，那道声音才又响起，“好。”
只此一句，他便转身离开，他不想惹她生气，如果她不想看到他，那就离开吧……
隔着百叶窗，看他出了庭院，月夕捂紧唇，眸中一片自责。
总是为了这样的小事，就对他发脾气，她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怀了身孕的人，都这么不可理喻？
抬起手腕，是他为她编织的手链，她依然记得他脸上的认真，说要将她绑在身边一辈子……
初漠，相处到如今，你只顾着我，怎么都没有好好照顾你自己呢？就连前几天初非来的时候，都说他瘦了，她记得那时他冷了脸，很显然他不喜欢听这话，只因怕她愧疚吧？
可是你又知不知道，你这样，我会更难受，就好像是我，拖累了你，害了你一辈子……
又一阵响起，月夕抹去眼里的泪水，抿唇，还未开口，就听南宫羽的声音传来，“月夕姐姐，是我，可不可以开门？”
月夕拍了拍脸，才打开房门，扯出一抹笑，“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初漠哥哥担心你呀。
南宫羽微微一笑，“月夕姐姐，听说你又不乖，怀了孕怎么可以不吃饭呢？你都不知道，初漠哥哥担心死了。”
“我只是吃不下。”
“那月夕姐姐想吃鱼吗？”南宫羽挑眉，眸中藏着精光，“我刚刚看初漠哥哥拿着铁叉，往海边去了……”
“他……”
“上次月夕姐姐吃鱼的时候，那么开心，初漠哥哥一定也看到了，所以用这方法在讨好你呢，你就别跟他赌气了，他那么疼你的。”南宫羽嘻嘻笑道，握住月夕的手，摇了摇。
秋月夕低头，脸上尽是愧疚，“我不是气他。”
是气她自己，连累了他……
南宫羽更加狐疑了，牵着月夕的手，就往外走，“既然你不生初漠哥哥的气，那咱们就一起去看看吧，初漠哥哥给你捕鱼去了，一定很好玩。”
晨时的海边，春风吹过，泛起一阵阵涟漪。
风从耳边拂过，发丝有些凌乱，月夕顺从地任南宫羽带到海边，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依旧是之前那身素衣，他站在竹筏子上，飘在海面，手拿铁叉。
每当有目标出现，他会习惯性地眯起眸，扬起手里的铁叉，精准无比地朝着目标刺下去，铁叉再浮出水面的时候，上面的鱼儿动来动去，凤初漠习惯性地往后，掷向沙滩上，思彻和小鱼儿便在一边欢喜地拾起肥鱼，扔回桶里。
“娘亲，今天又有鱼吃了。”思彻看到月夕，抱起一条给她看，脸上挂着稚气的笑容。
月夕回以一笑，再看竹筏上的男人，四目相接，她甚至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丝无措，这些事，若不是南宫羽告诉她，他就会一直这么藏着吧，默默为她付出，却什么都不肯告诉她，这就是她的夫君，那个霸道的男人……
浅浅一笑，她对他招手，“回来吧，初漠，已经很多了。”
他一愣，避开视线，没答话。
月夕皱眉，将双手放在嘴边，围成圈，大声道，“凤初漠！”
只是三个字，她用了力，可与此同时，腹部忽然传来一阵抽痛，她拧眉，手捂着小腹，该不会是要生了吧？
南宫羽也有些慌了，立即扶住月夕。
额上冒着汗，月夕眯着眼，前方的男人扔了铁叉，朝她游了过来，又让他担心了呢……
后来，她的意识就这么消散，隐约之间，那人抱起她，耳边，还有他着急的声音，她想回答，却终是抵不过那股疼痛带来的眩晕，慢慢睡了过去……
四周，有慌乱的脚步，甚至，还有人愤怒的呵斥声……
月夕皱眉，手里握着温热的手掌，她下意识紧了紧，就听耳边传来那人担忧的嗓音，“月夕……”
在外人面前，他不爱唤她母后，这一点，她还笑过他，就只会在私底下对她撒娇。
缓缓睁开眸，果然，是他欣喜的目光。
月夕一笑，对着他摇头，“初漠，我没事，对不起，吓到你们了。”
“你没事就好。”他笑，习惯性地想将她拥在怀里，动作又在下一刻停止，收回了手。
也是现在，她才发现，他身上的衣服全部被打湿了，那时候，他就是游泳过来抱她的，而现在，她身上已经换了身干爽的衣裳，他却依旧全身湿透，就不怕着凉么？
月夕皱眉，推了推他，“去换衣服。”
他点头，温和一笑，在她额前印上一吻，“好。”
他起身往屋外走去，月夕抬起头，看到屋内聚集了好多人，南宫羽上前握住她的手，心有余悸，“月夕姐姐，你吓死我了，还有初漠哥哥，他甚至……”
南宫羽的话没说完，就被清影扯住，示意她别说。
月夕抿唇，其实南宫羽不说她也明白，如果她出什么事，最担心的，一定是那人。
想到这，她的心情有些低落，唇边溢出苦笑，“是我连累了他，如果不是我，他不会放弃皇位，更不会这样卑微地生活……”
说到底，是她害了他，终究，是耽误了他的一生。
“月夕姐姐……”
“我很自私吧？自以为很爱他，可我却从来没有帮他什么，他照顾我，甚至为了我牺牲了那么多，或许，我当时就不应该回去打扰他的生活，一个人，也可以……”
“所以你后悔了？”门边，凤初漠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那双眸里，盛着些许的冷意，仅是这样看着，她也察觉得到他全身的紧绷。
他，生气了。
月夕没回答，低下头，不敢看他质疑的目光。
后悔吗？她不知道，如果没有她在身边，他现在的生活，会不会好一些？至少，不至于天天受她的气，不用卑微地想尽各种方法讨好她，她舍不得，舍不得他这样……
四周，一种尴尬的气氛蔓延，当她怯怯抬起头之时，他却转身离开，没有说一句话。
心，好疼，就像被千斤重的大石头压着，连呼吸都困难。
以为他只是一时气急，殊不知好几天，他都没再出现在她的面前，若不是南宫羽跟她保证那人还在，她都差点以为他要离开她了。
很害怕，她却一直找不到他人。
就要这么一直冷战下去吗？月夕蜷在床上，已是春天，她却只感觉到冷，这些天，半紫也被那人叫来了，说是担心她突然临盆，身边却没人接生。
可，他却不打算见她吗？
躺在床上，月夕闭上眼，反反复复的，睡不着。
小腿有些发酸，她想揉，却又有些吃力，索性闭上眼，用睡眠去忽视这疼。
模糊之间，似乎有谁靠近，那双大掌握住她的小腿揉按，力道不轻不重，舒服得她困意更浓，下意识往那人靠了几分，熟悉的温度，袭入心窝处。
身体一个激灵，她用力睁开眼，彼时，床边空无一人。
只剩熟悉的气息，还留在鼻尖，他来过，一定来过……
月夕爬下床，匆忙地套上鞋，在担忧他之前，她已经学会慢慢照顾自己。
门推开，屋外有冷风吹在她脸上，身体一瑟，她却没停住脚步，走出庭院，到了屋外。
风的声音很响，她茫然地四处搜寻他的身影，像个无助的孩子，嘴里喃喃念着，“初漠，出来……”
回应她的，是更冷的夜风，月夕环住双臂，一步一步往前走，“初漠，对不起，我不该后悔的，既然选择了彼此，我就不该有那样的想法，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照顾自己……”
别再让我，这么心疼……
停下步子，她扫向四周，月光落下，映衬得周围一片阴森，让她有些害怕。
“初漠……”
她软软一句，站在原地，目光直直看向前方，有些迷茫。
“我错了，你就不能原谅我吗？”对着四周的空气，她喃喃道，又低了头，咬紧唇，仔细听周围的动静，依旧没有察觉到任何声音。
还是，不肯出来吗？
月夕脑中不知在想着什么，就这么站在原地，每当风吹过的时候，她的身体会微微发颤。
“初漠，我走不动了，腿，好疼……”
泪眼朦胧，她软声道，那身体似乎只要风大些，就会将她吹倒。
可那人，依旧没有出现，月夕一笑，手覆上小腹，眼泪掉得更凶，“初漠，你不要我了吗……”
好久，双腿真的开始酸疼，月夕苦涩一笑，他不会心疼了，不会……
往回走了两步，她只顾着哭，却没看见前方站着的那抹身影，似乎一直在那里，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四目相接，她痴痴回望他，一瞬间，丢失了言语能力，又像个无措的孩子，唇瓣微动，却不知如何开口。
对面，凤初漠叹息，主动走近，握住她的手时，才发觉那股冰凉，让他皱眉。
脱下外衣，将她羸弱的身子包住，怀里的月夕却有些抗拒，“我不冷。”
“手都冰成这样，还不冷？”他沉下声音，字字句句里是责备，更是担心。
月夕一听，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掉，不是委屈，而是欣喜，“初漠，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那抹笑意，让他心房一紧，凤初漠没答话，只是将她拥进怀里，唇吻去她的泪水，“母后以后别再说后悔的话了，儿臣不爱听。”
“我……”月夕抬眸，看到他微眯的眼眸，要说的话立即咽回了嘴，只得点头，“好，我不会再说了。”
“也不准再想，陪你一起是儿臣自己的决定，儿臣觉得很幸福，除非，是母后不开心……”
“我很开心。”她立即打断他的话，因为急促，连呼吸都有些不顺。
凤初漠一笑，拦腰将她抱进屋子里，“那母后以后就乖乖的，别再说儿臣不爱听的话，也别再做儿臣不喜欢的事。”
这人，总是喜欢在她愧疚的时候，提出好多要求，封了她的后路。
月夕虽然心有不甘，但看到他坚持的样子，也只好答应，将头埋进他怀里，顺势也说出了自己的要求，“那你也不能只顾着我，你自己也要好好的。”
“儿臣会的。”他浅笑，将她放在床榻上，而月夕似乎担心他又走，紧紧抱着他，不肯松开。
“乖，睡吧，我不会再走。”洞察出她的想法，他笑道，将她褪了衣衫，才将她抱在怀里，盖上棉被。
月夕脸上挂着久违的笑容，在他怀里蹭了蹭，那一夜，睡得格外香甜。
*****
十天后，月夕临盆，好在半紫和初非都一直陪在附近，又去附近请了名产婆，确保万无一失，只是……
房间内，又是一声怒吼，“让你动作轻点，不会就给我滚！”
那产婆吓得一瑟，立即跪倒在地，身边的半紫等人也很是焦急，这三哥的情绪也太容易爆发了，可万一要把产婆吓跑，半紫一人也应付不过来呀。
“三哥……”半紫有些为难，话未出口，床上的人却疼得冷汗直流。
“母后……”他也顾不得有外人在场，柔声哄着她，唇挨着她的颊，“以后都不要孩子了，母后，以后都不要了……”
这样的痛，他舍不得，很舍不得。
月夕疼得意识几乎昏迷，抬眸是他极度焦虑的神色，她笑着摇头，“傻瓜，这是每个母亲应该经历的，其实，也不是很痛。”
都说分娩是人生最痛，他又怎会被她的一句谎言欺骗？
覆上她的颊，他的眉心紧拧，“儿臣很怕……”
此时的他，脆弱得想个孩子，对面，半紫和那产婆都是一惊，这个人前淡漠冷冽的男子，在此刻却……
月夕依旧笑着，艰难地抬起头，在他脸上一吻，“初漠不怕，我不会有事的，帮你生孩子，是件很幸福的事。”
从没有一个人，可以这样不计报酬的呵护我，从没有一个人，能够如你这般，将我视为最重要的人……
初漠，为了你，其实什么都值。
额上，冒着汗渍，她却依旧带笑，不想自己的疼被他看穿，更不想让他担心了……
不知过了多久，当那股疼痛快要让她再次陷入昏迷的时候，一切似乎结束了，耳边响起巴掌声，接着是那初生婴儿啼哭的声音……
“三嫂，是个女儿。”半紫开心道，为那孩子擦拭了身体，才裹上布襟，抱到月夕面前。
小脸皱巴巴的，那张小嘴还吧唧着手指头，月夕一脸苍白，却在看到那孩子的时候，脸上漾开笑意，看向身边的男人，“初漠，我们的女儿……”
“辛苦你了，母后。”他像是舒了一口气，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另一手抱着小婴儿，那一刻，脸上有无措，更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