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素心改怎堪漫天寒
且说祝母秦玉鸾带着儿子祝华林及仅剩的几名家仆,来到关武城投奔老太太已有一些日子。老太太活了一辈子,万万没想到,自己娘家会遭受这么大的灾难,悲痛得险些病倒,好在她身子还算硬朗,才勉强撑了过来。伤痛之余,她命人将闲置着的愉秋院打扫出来,好好的装饰了一翻,然后将前来投奔的娘家侄媳妇及外孙安排住了进去。
这一天午后,祝华林正和书童文清在愉秋院的屋外扫雪,忽然一个身着天蓝色短袄,同色棉裤,身材娇小的身影跃入他的眼帘,祝华林只觉得此人好熟悉,但他随即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不可能,她不会来到这里的,此时刻的她,应该是在温暖的屋里,烤着炭火,安详地享受着属于自己的快乐生活,思及此处的祝华林继续低下头去,清扫着院里的积雪。
“华林哥哥!”一声清脆的声音划破了午后的安静,小姑娘快步走着来到了祝华林跟前,欣喜不已。
“秋燕!真的是你!我以为是我看错了!”
祝华林丢下手中的扫帚,大踏步走向秋燕,欢欣万分,他怎么也没想到,还能再一次看见秋燕。
“华林哥哥,你还好吗?表舅母还好吗?”
秋燕站在祝华林跟前,眨巴着水灵的双眼,微笑着,快乐得像一只小鸟。
“我们都还好,谢谢你,秋燕。”
“秋燕,就你一个人吗?薄琴妹妹呢?”
祝华林往秋燕身后寻找着,他想看看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儿——宣凉薄琴,可是始终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哦,小姐在西厢房里午睡呢,小姐、夫人老爷刚到府里,吃过饭,觉得有些乏了,于是就睡下了。”
秋燕跟眼前这个俊美、但却有几分忧虑的华林哥哥似乎是多年的故友,聊起来几乎是无话不谈,可是天不随人愿,这么好的人,却会遭受这么大的灾难,祝华林自小就在快乐中长大,十几年来,几乎不知道什么是痛苦,在他那率真的内心里面,将会是怎样的苦楚,秋燕不敢再往下想,随手将藏在衣袋里黄色口袋拿出来,迅速塞到祝华林手中,低声说道:
“华林哥哥,这是我家小姐给你的,赶快收好!”
“秋燕,这是什么东西?”
祝华接过手中的口袋,只觉得好沉,此时刻的他不知道这个可人的薄琴妹妹送给自己的将是会什么,心里惊奇不已,在自己最痛苦的时候能得到这么多人的帮助,心里面感觉慰藉了不少。
“是小姐平时攒起来的一些细碎银子,你跟夫人刚来到这里,怕是需要购置一些东西,兴许这个小小的意思还能有用得到的地方。”
“秋燕,谢谢你们,难得你们这么有心,其实姑婆婆及大表婶、二表婶也前些日子也帮我们备得差不多了。”
秋燕跟着祝华林一同进入到秦玉鸾母子俩临时安顿的屋子里,但见这个愉秋院,还算宽敞,正中间是客厅,两边各有两间卧房,虽然门窗及墙壁有些陈旧,但修整一番之后也还不错,只是经久无人居住了,显得有些冷清。秋燕和祝华林的几个仆人一起帮着料理了一些琐碎之事后,忽然担心宣凉薄琴醒来,无人照料,不久之后便离开了愉秋院,回到西了厢房。
这一天谢府老太太看着两家亲戚都到了,便宣布晚上在沁心堂好好款待他们,到了傍晚时分,谢桂丽、陈玉娟、宣凉启星由冬林、笑雨及雨杏陪同着来了,他们在上房陪着老太太说着一些宣凉府里的事情,不久后祝华林及母亲秦玉鸾也来了,两家亲戚之间虽然平时走动的不多,但不管怎样,见了面也觉着时分亲热。
“姥姥!琴儿给你请安了!表婶!琴儿给你请安了、、、、、、”当人们正在上房说话时,宣凉薄琴也由秋燕陪着来了,今天的她身着粉红色长袍,米白色宽大棉裤,齐腰长发似墨染,眉若青山、眸若秋水、面似桃花,虽然穿着厚厚的棉袄,但依然难掩玲珑的身段,刚一走进来,整个屋子都被她的光芒照亮了,只是眉宇间总藏着难以掩饰的憔悴。
“薄琴妹妹!”坐在谢远宏身旁的祝华林,又能见着思念多日的宣凉薄琴,喜不自胜,多日以来的忧虑顷刻之间消散了不少,天真豪爽的性情又表露无遗。
随着祝华林一声激动不已的呼喊,宣凉薄琴内心深处汹涌澎湃,美丽的脸庞唰地红了起来,仿佛西天里五彩的云霞,动人心魄。宣凉薄琴强压着内心的澎湃,稍稍欠身,低声回了礼。
华林哥哥,琴儿给你请安了、、、、、、”
“薄琴妹妹,你也来了,在你回去的这段日子,我好想你,你这次来了就不要再走了,好吗?”
“呃、、、、、”
端坐于对面的二夫人符菊兰重重地咳嗽了几声,朗声开口道:
“宏儿,你说的对,薄琴妹妹以后会长久的住在我们府上呢!到时候你就可以天天看见她了。”
“真的吗?薄琴妹妹不许骗我哦!”谢远宏立即欢呼起来,他跑到母亲王静花跟前,拿起一块点心大口的吃着,好些残渣从嘴角散落在衣襟上、地上,也浑然不知,痴傻之像表露无遗。
“林儿,你应该牢记府里林大夫的话,但我们是亲戚,见面是免不了的,但是要懂得适可而止,知道了吗?”
“表婶,你就不要编造这些荒唐的谬论吓唬来别人了,薄琴妹妹那么善良,怎么会与我相克?我是绝不会相信你的话的!”
祝华林听了二夫人符菊兰的话后,终于禁不住恼火起来,自己家中还没有出事之前,父母也因为这件事而阻拦自己跟宣凉薄琴,他都忍着没有发作,但是这个二表婶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再一次提起它,他已经忍无可忍,当众发起火来。
“谁说的琴儿的命运会克别人?林大夫?他那么和善的人,怎么会说出这种瞎话来,我想这里面一定有人在背后作祟,我一定会严肃查处此事的,不过今天是大家相聚的日子,此事就暂且不追究。”
“姑婆婆!林儿想把自己心中的想法告诉你,可以吗?”
祝华林站起身来,挺了挺身子,俊美的脸庞带着几分坚定,睁大着双眼望向老太太,一瞬也不瞬。
“林儿!如果你有什么想法,就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吧,有我给你做主!”
“姑婆婆,既然这样,林儿今天就斗胆说了吧!”
祝华林清了清嗓音,环顾了一下四周,便开口说起了自己长久以来的心愿。
“姑婆婆,不瞒你说,我自从上次见到薄琴妹妹的第一眼,就认定了她是我这辈子想要的人,我不相信什么相克的话,那只是荒谬的说法而已,姑婆婆,林儿请你给我做主,成全我们!”
祝华林一番掷地有声的话,如同从高处次第而落碰撞于地面的翠珠,清脆而清晰,铿锵而有力,深深敲进了每个人的心里,在坐的人都听得痴了,他们早已被眼前这个充满朝气的俊秀少年的话惊得不知所措。谢府二夫人更是脸色大变,她高扬起手,想拍案而起,但终因碍于老太太的面子,没有发作,良久,二夫人终于缓过神来,抬眼看了看正直挺挺立于对面的祝华林,转而又望向老太太,高声说道:
“反了!反了!怎么会有如此叛逆无礼的子孙,居然当着众人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玉儿与林儿早在去年就已经定下了婚约,自古以来,终身大事谁不是父母之意,媒人之说,可现在倒好,林儿与琴儿竟然置长辈颜面不顾,私定终身,伦理何在?操守何在?老太太、、、、、、”
谢府二夫人符菊兰也真不愧是厉害的角色,一番话直说得天昏地暗,年少的祝华林哪里说得过他,当即无言以对,但是不管怎么样,在他内心深处是绝不会就这么放弃宣凉琴的。
“哟!我就说嘛,薄琴小姐早已经私下里有了意中人了的,我当时也是听别人说的,可是姐姐却说是我们是在背后嚼舌根,还因为此事责罚我的侍女呢,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你们说是吧!”
宣凉府二夫人陈玉娟一向与谢桂丽及宣凉薄琴不合,此时的她紧紧地抓住时机又刻薄了一把。
“姥姥,舅母,华林哥哥,你们都不要再说了好吗?我已经想好了,我这辈子,谁都不嫁,就一个人。”
宣凉薄琴听着众人的七嘴八舌,只感觉快要支撑不住了,她端起面前茶杯,重重的喝了一口,站起身来,环顾着众人,艰难地说着。
“琴儿,不许说这样的话。”老太太闻言转过头来看宣凉薄琴,神情严肃。
“好了好了!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兰儿,你说得对,玉儿与林儿确实早在去年就定下了婚约,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林儿,玉儿有什么不好,不都是你的妹妹吗?至于玉儿与关城里张雨欣的事情,我想那只是旁人的风言风语而已,不足为信,没有那回事,琴儿的终身大事呢!上次兰儿都已经安排好了的,等过些年给宏儿他们办就是了!”
“姥姥、、、、、、琴儿、、、、、、”
宣凉薄琴美丽的脸庞此时刻早已苍白得如同白纸,她不停地颤抖着,咬着双唇,手中的茶盏也随之瑟瑟发着抖。
“琴儿!你怎么啦!”老太太说完自己的决定之后,转过脸来,看着几欲摔倒的宣凉薄琴,不由得忧虑起来。
“姥姥,琴儿没有什么可说的,既然舅母、姥姥都已经决定了,琴儿想,我的后半辈子就守着我娘好了。今天琴儿先回屋休息,待改天再姥姥、舅母、表舅母请安。”宣凉薄琴说完从座位上走下来,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之中慢慢地离开了上房。
屋外,夹杂着颗颗晶莹细粒的雪花,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落了下来,打在屋檐上、道路两旁已经完全枯萎的小草间,撞击出呲呲的声响,仿如受了委屈的小姑娘在低声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