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川入夜了。
杨千翼拎着饭盒,走在凌川的街道上。啊,突然想到的是,还得把这饭盒还回来。那家伙……也没说他之后还会不会来。那还得再跑一趟?
算了,看在他们人都还不错,还请她吃了饭,再来一趟倒也不错。
倒也不错。
她一个人走在凌川的街道上。冷清清的街道。今天,凌川受了伤。所以不像往日那样热闹非常。
路上几乎只有她一个人。
围巾也挡不住的冷风,刺透皮肤、深入骨髓。
还说什么“即使不知道是哪一间病房,也得去给他送饭啦。”“那家伙一定会忘了吃饭了。我保证。”
那个家伙拍着胸脯说。
脸上还带着诡异的窃笑。他可能觉得这样很酷、很中二吧,男人的友情啦那种东西。
饭桌上暖洋洋的气氛。
风继续吹着。
没有什么恶意的针对。只是因为现在是在冬天。
可能正因为是在冬天,所以才需要一家人坐在桌前。
妈妈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杨千翼踱步走着。
走两步,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也没有手套,手露在外面,自然比其他部分更冷。她抬起头,脸的下部从围巾里探出来。路灯的亮度还是照旧,无论冬夏,虽然亮起的时间有所变化。高中物理里学到了这部分的内容,有时还需要算它亮起的时间……还是高中地理来着?
路灯的光还是照旧。
即使站在圆形光幕的中间,也不会因此变得更加燥热。但还是有股解开围巾的冲动,无解的孔明锁一般嵌在心上。
雪好像又开始下了。
杨千翼重新走起来,迈更大的步子。一路走回了家里。没有坐地铁。哦,地铁也没法坐了。凌川地铁旧线已经不存在了,这段风声过去就会被拆掉。
家里能晒到阳光的部分更多了呢。到了夏天的时候。
杨千翼回到了家中。
“回来了?”
“嗯。”她一边换鞋、摘围巾一边说,“顺便蹭了顿饭,给你带了点菜。”“同学那里?”“嗯。”“不用这么夸张。钱还是有的……明天开始午饭我来做,再加道菜……”
杨师傅双手抱臂,自顾自地说的时候,杨千翼却不再说话,然后大步走上前来。没穿拖鞋,袜子踏在地板上。她上来擒住他的手臂。杨师傅向后退了一步,但是没有躲开。因为脚髁那里有一点疼。
杨千翼抓住他的手臂、继续前压、撸起他的袖子。一片紫红。
“你又去打黑拳了。”
她黑下脸来。前刘海挡住了眼睛。
“没有啊,只是摔了一跤……而且我是剑士,怎么可能打拳呢。太好笑了吧……剑士打拳……”
玩笑话到了一半。
气氛冷清下来。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千翼说。这句话前的留白时间已经足够长了。
“嗯。”
父亲点点头。
随着年龄的增加,他已经大不如前了。更何况他本来就是剑客而非斗士。不可能有明面上的比赛会要他,一个中年发福的大叔。唯一的出路就是地下黑拳。那些家伙当然没有阻拦,只要露两手就不再废话,也没有人想到他这么厉害。
虽然他是不懂格斗技啦。虽然他确实已经老啦。
但他毕竟曾经是个剑士。
“也不怕被人打死。”杨千翼松开他的手。回到玄关边上,穿上拖鞋。
“三天后是你妈妈的忌日。我打算去……”
“我去就好了。”
杨千翼重新往这边走来,“你肩膀上旧伤。当自己多少岁啊?”
“没事的。”
杨师傅保证道。
她走过来,缓缓走来。
那个女人……出轨了,然后离婚了。然后又被抛弃了,然后又出了车祸。警方说是意外,坊间都说她是不想活了。
总之,最后,父亲领走了那个女人的尸体,作为自己的妻子做了白事。
她走过来。
脑袋靠在父亲的身上。很轻。天鹅的羽毛一般,好像用力就会压碎,一吹就会飞走一样。
是他的女儿。
17年。
“爸爸。”
“嗯。”
“我去就好了。”
“我知道了。”杨师傅伸开双臂,抱住了女儿。再重复一遍:“我知道了。”
但是他是不会输的。他知道。从古至今,他都知道。他是不会输给任何人的。没有奖杯也没有奖状,没有簇拥也没有粉丝。没有任何的证明。
但他知道自己所向无敌。
拳头握紧,竹刀在手,他便所向无敌。
为了亲人。
他所向无敌。
没有任何人能打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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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想起你们会让我有点动力。不过做研究的时候即便想起来也没什么用……等等,好像这说法有点不对……”
“不,我懂你意思了。爸爸。”
陈赞文耸肩一笑,“我懂了,爸爸。倒不如说,这样才像你会说的话……”
“发生什么了吗?要钱吗?”
“不,生活费足够了。就是想听你的声音罢了……谢谢你爸爸。”
“啊,嗯……”
“哦,对了。爸爸。”陈赞文不再靠着背后的墙壁,他站起来,他稍稍润了润喉咙,他说,“爸爸,我爱你。之后我再给妈妈也打个电话。”
明明是实话。怎么就有点羞于启齿呢。
“嗯。”
“我挂了。”
“嗯。”
父亲再点点头。
父亲还是老样子。和梦里一样、和回忆一样。
太好了。
陈赞文深呼吸,然后如释重负地坐下来。接下来要给母亲打电话吗?这可有点难度……
但是还是得打一通啊。
因为他回来了。
他现在很想她。很想自己的家人。每一个家人。
甚至是爷爷和奶奶。
“你们两个怎么打算?”
隼良的语气居然还算柔和?可能他已经没有力气毒舌了?
“你是已经决定要睡在医院了吗?”
哲哥问道。
“……”隼良不再回答。
“我是无所谓咯。”陈赞文说,“就是稍微有点不舒服罢了。但也不错了。有空调。”
“我们已经知道你这两天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了。”
“病房里面到底是谁?你这么上心?”陈赞文孜孜不倦地追问到。
“渍。”杨隼良咂了下嘴,“是我表妹。”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