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经终究是有些枯燥,上了年龄的太太们还可以坐的住,年青的小姐们却是早已三三两两凑在一处说笑,又或是借着理由出去松散松散。
金宝芝最先坐不住,扯着王元姐嘟嚷着要去后殿芙蓉池边看莲花,她兴致勃勃扯着金宝琼:“玥娘,你也随我们去罢,听闻这寺中的莲花和别处不同,是用热泉水养着的,这会子已要开了。”
金菩寺的热泉莲花确实是京师出名的景致,可是金宝琼这会子却是没心思去看。
她有些为难地悄悄瞧了一眼闵氏,垂头轻声道:“我留在这儿陪阿娘听讲经,你们去罢。”
闵氏瞧着自个那什么全都不明白的小闺女,只觉的头疼,摆摆手打发了她:“你和元姐去便是了,不用拉上玥娘,我有话要和她说。”
金宝芝不明因此,只的同意着,和王元姐嬉笑着带着婢子往后殿去了。
金宝钗听的明白,转脸瞧了一眼闵氏和金宝琼,可见闵氏急切地向着上席张看着,视线不时扫过常山王背后。
她顺着闵氏视线望过去,可见那儿立着两名青衣宫娥,这会子正垂着头恭谨地立着,并没啥异样。
看起来闵氏还真是动了心思了,一心要在这场讲经会上把闺女送至常山王边上。
金宝钗垂下眼帘,轻轻噙着一丝讽笑,前一生亦是这般,只是那时候她不曾想起,闵氏和金宝琼所图的就是常山王,因此到最终听闻黎余要迎娶金宝琼为皇太子妃时才会那样不敢置信,兴许早就在这讲经会上他们便已有了瓜葛了罢。
她那一丝笑愈发冷了,踏着血泪重活,她已知道了全部的事儿,可是唯独不明白的是,既然黎余已看上了金宝琼,可为何娶的却是她?金宝琼亦是金家嫡出姑娘,而她无非是个失了依仗徒有名头的大小姐罢了,他为何选的却是她?
带着困惑,金宝钗缓慢看向坐在席上和皇太子举杯讲着话,温文尔雅笑着的常山王黎余,还是那副熟悉的样子,那副如沐春风的笑容,只是现而今再也没法要她的心有半分涟漪,唯有坚硬冰寒。
黎余正和皇太子讲着话,手里端着青玉酒盏,含笑地听着皇太子略带醉意地炫耀着:“……就是太保府姑娘又怎样,还不给我作了妾,起初还端着,给我收拾了几顿可算作是老实了。”
他一边儿讲一边儿轻蔑地瞧着背后边白如纸轻轻发抖的卓金遥:“这样的女子只可以搁在府中瞧瞧罢了,上了榻死鱼一般,哪儿比的上胡姬那般的趣。三郎,我说和你听,前几日波斯进贡的那几个……”
口中全无半分遮拦,也是没给卓金遥留半分颜面,要她羞忿欲死,独独又不敢有半分举动,只可以咬牙忍着泪坐着,不敢哭出声来,不然回去遭一顿毒打是小事儿,坏了圣人的喜事儿却是大事儿了。
黎余听着皇太子满嘴粗俗却依旧谦跟地笑着:“皇兄果真有艳福,臣弟唯有艳羡的份……”
他的余光却是察觉到了金宝钗的注视,不禁地转过眼去看向她,是那一位金家大小姐。
仅是金宝钗的视线非常快收了回去,她又低下头,漆黑厚实的刘海把那张手掌大的小脸遮去了一大半,再看不见她的神情,而方才的那股子不加遮蔽的厌恨之色一闪而过,好像从不曾出现一般,她还是那平凡无奇的金大小姐。
黎余一笑,也收回了自个的视线,他对这一位金大小姐愈发有了兴趣,早已不再相信她是外边传闻所讲的那样,是个蠢钝任性的性情,依着这几回的事儿看起来,她不单不蠢,还会韬光养晦,明白的避开皇太子,果真不是个简单的。
仅是她对自个的态度,自始至终令黎余非常诡异,他们分明可见了几回,为何她会从起先的热情突然变的这般冰寒,乃至还是有厌恨之意?
法台上,成空禅师讲完最终一句经文,两手合十诵了句无量寿佛,至此才起身向法台上下来。
仅是他才走至上席前向圣人和皇贵妃行礼之际,却是正望见了席上张大眼瞧着他的庄和公主,一对眼中闪着奇怪的光,瞧着他一眨亦是不眨。
圣人正和曾留王黎念讲着话,见成空过来行礼,笑着点头道:“你的经讲的不错,方才庄和全都听的坐住了,不似往日那般闹着要去看莲花了。”
话语之间满满满是不加掩饰的宠溺,连曾留王黎念全都不禁地侧目多瞧了几眼庄和公主,瞧起来传闻没说错,圣人对庄和公主确实是分外爱重。
庄和公主满面通红,忙低下头,却还是忍不住悄悄抬起眼来瞧着轻轻笑着施礼退下的湛清禅师。
皇贵妃这会子才转回脸来,瞧着圣人和庄和公主父女二人,面色轻轻舒缓了些,微笑着道:“难的她这样有心,陪着我们听经听了这样久。”
庄和公主瞧着湛清走的远了,又瞧着上高台的是位上了年龄的老禅师,没了兴致再听下去,干脆笑着扯着皇贵妃的衣袖:“阿娘,方才父皇才讲了那莲花花,我又有一年不曾看到了,不若这会子去瞧瞧吧。”
圣人笑起,点点她:“方才夸奖了你,这会子便坐不住了,去罢去罢。”
皇贵妃的眉眼也柔跟下,笑着点头:“你父皇令你去,你便去罢,唯有一件事儿,要她们好生伴随着侍奉,可不准贪玩儿再落了水!”
见皇贵妃肃了脸,庄和公主亦是不敢再胡闹,乖乖点了头,带着阿峦一干宫娥欢欢喜喜地去了。
曾留王瞧着走远的庄和公主,已是十三四岁的年龄,却还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可见平日深的圣人和皇贵妃的疼爱,不曾受过半分委曲。
他轻轻笑着转回视线来,仰头和权毅饮尽了酒盏中的酒。
“云娘可曾去看过那一池子莲花?”金宝钗瞧着走远的庄和公主,突然张口和岑云道。
金宝钗笑着道:“不若咱再去瞧一瞧,那可是别处难的一见的景致。”
岑云抿唇笑着点头,和金宝钗背后伴随着的辜艳华道:“四姑娘可要一道去瞧瞧?”
辜艳华这会子正楞楞出神,不知在想啥,听她问话才惊醒过来,忙忙点头道:“我陪长姐和六姑娘去。”
神色的确有些惊乱,面庞也轻轻泛红,低下头起身伴随着金宝钗而去。
金老太君和米氏听讲经听的正出神,闵氏听了金宝钗的话,倒也是没多说啥,笑着点了头,要她们去了。
她这会子没心思多理睬金宝钗和辜艳华,把所有关注力全都搁在了常山王身上,自然也便不会在意她们去哪了。
金宝钗瞧着那一双满腹心思的母女,淡微微一笑,带着辜艳华和岑云向着后殿而去。
愈往后殿走去,她的步子愈快,辜艳华和岑云不的不紧走几步跟上。
“长姐,这会子还不到五玥,怎会有莲花花?”辜艳华怯怯问说。
金宝钗却是没答复,她的面色冷峻下,紧蹙着眉看着前方,脚底下步子片刻亦是不住,似是在追赶着什么。
岑云有些困惑地望了一眼金宝钗,笑着和辜艳华道:“四姑娘怕是不知,金菩寺这地下有好几眼上好的热泉水,全都是活泉,禅师们便用这几眼泉水养着莲花,因此还不到五玥莲花花便开了,足足要开到十玥才败。”
她讲的非常详细:“仅是这一池子莲花花最新奇的就是这会子,到底别处还全都未抽出芽来……”
辜艳华惊奇地点了下头,跟在金宝钗背后,亦是困惑不已,长姐这样心急,难不成真真的仅是为瞧那一池莲花花?
转过后殿,那一池热气氤氲的莲花便遥遥可见了。
热泉水汩汩而出,水面之上水雾迷离恍若仙境,而当中的莲花花亭亭玉立,粉红浅白,当中更有真恰是让人称奇。
辜艳华惊叹着走去,她可是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奇景,连看过很多回的岑云全都不禁给吸引去,轻声笑着:“果真全都开了。”
金宝钗却是没瞧那池子开的恰好的莲花花,她视线飞快在池边观赏的人众里寻找着。
莲花池边已三三两两有很多姑娘郎君们前来赏花,隔着隐隐约约的水雾没法看的明白,她一处处扫视而过,竭力要从人众当中分辨出来。
辜艳华带着小婢惊奇地瞧着一池子热泉水养出来的莲花花,四玥的京师天儿还是有些乍暖还寒,她身上还披着丝帛,可这一池子碧澈的温水里莲花已盛放,带着幽幽清香夹着水雾随风而来。
“姑娘,那边的开的更加好呢!”小桃惊奇地指着不远处假山以后,隔着水雾便可以看到一朵朵莲花或是含苞,或是盛放,开的非常妍丽。
岑云是过了好一会才发觉辜艳华不见了的。
金宝钗不知咋了,一直在莲花池边四下张看着,并不曾随她们一道,她便带着辜艳华一块缓慢走着赏着莲花。
原本照着身份,辜艳华无非是金家庶出的小姐,怎么亦是不可以和她一道的,可是岑云素来性情软糯,倒觉的乖巧柔顺的辜艳华是个不错的伴,便和她多讲了几句。
可她无非是和同在池边赏花的钱家二姑娘和三小姐多讲了两句,回身便不见了辜艳华,她也只认为辜艳华已伴随着金宝钗一道走着。
直至她看到金宝钗边上并没其它人时,才讶异地道:“四姑娘不曾过来?”
这才知道辜艳华居然一人带着个婢子不知去了何处。
“怎会走不见了,方才分明还和我一道在池边赏花的!”岑云一时急起,咬着唇焦灼地四下张看着,便要打发婢子们去寻。
岑府上家教甚严,岑三太太虽然看重闺女,却从不娇宠着她,管束的非常严厉,她平日中行事儿亦是循规蹈矩,不敢有半分出格,哪儿碰到过这样的事儿。
金宝钗却是蹙起眉角,挡住了岑云和婢子们,四下瞧了瞧。
这莲花池不小,又是水雾弥漫,假山嶙峋,花池边赏花的人亦是不少。
辜艳华素来给楼氏养在偏院中,从没有出过府门,生性胆小怯懦,倘若没啥缘故,她不敢独自带着婢子走远的。
如今看起来,只怕没那样简单。
她沉着脸,唤了阿英过来,低声吩咐道:“你去前边瞧一瞧,瞧瞧四姑娘是否是已回了席上去啦,不管人在不在,全都不要声张,悄悄回来回话。”
又和岑云轻声道:“云娘,咱分头找,讲不的四小妹是一时走岔了路,寻不见咱恰在心急呢。”
岑云连连点头,满满是愧疚:“全都是我的疏失,早便知道四姑娘不曾来过金菩寺,独独还要她一人走开了去。”
金宝钗瞧着岑云,心尖微微叹了口气儿,若真真是走岔了就好了,只怕又是旁人的算计,只是她亦是不可以把辜艳华撂在这儿不管不问,若真是出了啥事儿,终究她还是金家的人,又是伴随着她出来的。
何况,那边也等不的了,她不可以再耽搁了。
岑云带着婢子们急急忙忙沿着莲花池去寻辜艳华,金宝钗却是打发了婢子在这儿等着阿英,只是带着小绿往一边的伽蓝殿去了。
金菩寺非常大,供奉的僧侣也是有千数之多,可外寺挂单的禅师全都是安顿在伽蓝殿中,金宝钗能想起的也唯有这儿。
伽蓝殿里一片静悄悄的,僧侣们全都去了天王殿外听讲经去啦,并没其它人在。
金宝钗带着小绿穿过高健空旷的佛殿向着里边走去,周边一片安静,静的连她们的步伐声全都显的分外突兀,一下又一下,好像碾在金宝钗的心上。
她知道自个儿这是在冒险,倘若一个不当心,非常可能便把她的性命连同金家全都搭进去了。
她并不心痛金家,只是她心痛自个的命,不想再经历那样地狱一般的生活。
如今她还是在金家,还是金家的小姐,尽然不情愿,尽然知道这府中待她亦是无非是表面功夫罢了,可她不可以令金家便这样给卷进动荡中去,不然她也是会成为牺牲品,再一回沦为棋子。
小绿这会子也屏住了喘息,小心谨慎跟在金宝钗背后。她虽然猜不出金宝钗要干嘛,可是也瞧的出铁定是了不的的大事儿,才能令姑娘这般曾重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