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思齐真是个明朗人啊。

穆泽忍不住轻叹。

冤有头，债有主。

他不来找自己，反而找上了王孙云，这才是穆泽想笑的原因。

曲晗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傻子，挑眉，而后伸出洁白细腻的手，“我的烧鹅呢”？

“你为什么不可以去买呢”？穆泽敛住了笑意，认真看着她。

随便吩咐个下人，就会有人恭恭敬敬送到她面前。

“废话，如果我可以这么做，还用着跟你做交易”？曲晗没好气的翻白眼。

一个人情换一只烧鹅，这笔交易，换做谁都觉得亏。

除非是傻子。

如果不是看在烧鹅的份上，她才不会白跑这一趟。

穆泽起身，而后认真对她问道：“你觉得我现在可以出府”？

曲晗一愣，瞬间反应过来。

如果他可以出府，还用的着跟自己做交易？

原来自己，真当了一回傻子啊。

神情微怒，这种感觉让她颇为不爽，就像是被人忽悠了一样。

她是曲府小姐，谁敢忽悠她。

不过，她直接按耐住了心中那股升腾的火苗，看着对方说道：“这么说，我是白给你跑一趟了”？

“不，我这个人说话还是算数的”，穆泽摇了摇头，随后转身，直接快步回了卧房。

曲晗站在原地没动。

她想，这样还差不多。

当她快要离开时，林氏刚好从外面回来，恰巧碰到了，保养的极好的容貌露出淡淡疑惑之色。

刚才，她听到曲晗跟人说话。

至于说了什么，她离得远并没有听清。

“刚才你跟谁说话”？林氏有点明知故问。

在花园的另一边，只住着三个人。

余力不说话，夜馨是女声，剩下的，也就不言而喻了。

“穆泽”，曲晗回答的很直接。

自从昨日之后，她始终觉得，这个家有秘密。

母亲话说到一半停止了，但话中之意却是，‘我不讨厌他们，只是有点担忧’。

那么，她到底在担忧什么。

曲晗有点想不明白，觉得有时间需要去了解一下了。

想要从母亲那里问出来，那是不可能的。

她沉默，林氏却是不依不饶，“你跟他说了什么”。

“嗯，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林氏显然不信，而后看了看花园四周，“这府里这么多人，随便问一下，就能知道。”

“那你随便问吧”，曲晗无所谓说道。

在这一点上，他跟穆泽是同样的人。

反正都会知道结果，那随便你们折腾。

到时候我只要站在你们面前，让你们呵斥骂一顿就好了。

曲晗已经做好了准备。

林氏面色渐渐开始阴沉，厉声问到：“我是你母亲，还管不了你了”？

低头沉默，没有应话。

渐渐抬起头，曲晗看着母亲，略感歉意道：“我回去了”。

看着消失在屋檐下的女儿，林氏眉头越来越深，渐渐露出一抹嘲讽之色。

而后，变得狰狞。

…………

穆泽回了卧房。

卧房依旧，简单，整洁。

他是一个带有轻微洁癖的人，生活也很自律。

坐在桌子前，丫头小缘送来的茶水已经变成了冷水。

但他还是喝了起来。

一杯

两杯

三杯

……

一直喝完了五杯。

冷水在腹中渗透他的五脏六腑，但他却似乎早已没了感知，反而盯着手中那个茶杯发愣。

随即，他又站了起来，自嘲一笑。

道德绑架，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需要用这个来约束别人。

每个人的选择不同，你凭什么又去帮他做决定。

穆泽走到床前，看着前几日刚铺上去的蚕丝被褥，被褥雪白，就跟北国正在下的雪一样白。

他躺在了床上，用被褥包裹住了整个身体，只露出了一双依旧穿着鞋的脚。

双脚开始轻颤，随后剧烈抖动。

他有病。

在内心感到难受的时候会全身颤抖。

就像一个人被脱光了衣服丢弃在北冰洋，那种冻的直哆嗦的感觉。

这一点他不想承认。

可身体却在告诉他，你有病，你正在被我带领着，一步步踩下楼梯，向着另外一个世界而去。

包裹在被褥中的双手紧握，面露不甘。

似乎隔氧久了，他掀开了被褥，额头细汗密布，面色平静如初，身体也不在颤抖。

有人说，一个人活着，命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一切都是浮云。

也确实是，在这个冰冷的世界，有多少人还在苟活。

可穆泽自认做不到。

他手上沾染的，是数不尽的冤魂。

这里面有无辜的，有该死的，但却没有值得可怜的。

就像李青笑话他说的，你这一生，活的太过小心。

小心到忘了这个世界另一种美好。

“那种美好，恐怕我是感受不到了”，穆泽看着脚下，忍不住在沉默中自语。

这一刻，他就像一个疯子，一个人在卧房里自说自话。

“青天大老爷存在么？

不存在的！

如果存在，

北国这十年来的战争起因也就不会发生，

大泽也不会开始蠢蠢欲动了”。

穆泽一顿，随即冷笑，“呵，大周”。

仿佛看见了那股鲜血飞溅的场面，穆泽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似笑非笑，眼瞳深处更像是一潭死水，深不见底。

“咚咚咚……”，一阵轻微敲门声。

穆泽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被褥，随后才打开门。

夜馨站在门口，眼睛看了一眼卧房里，疑惑问道：“你刚才在做什么”？

“没什么，你从奶奶哪里回来了”？穆泽问了一句白痴才会问的问题。

“回来了”，夜馨低头，随后又说道：“这次奶奶似乎下定了决心”。

没说话，只是淡淡看着对方。

林氏还真是坚持不懈啊。

“又是文林么”？穆泽想了想，觉得这个可能性还是最大。

但问题是，曲老太太明知道他是一个什么人，为什么还是会答应下来。

夜馨没说话，算是默认。

空气静止了，突然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夜馨抬头，看着高空，一股凌厉，逼人的气势由她身上散发出来。

幸好穆泽反应及时，后脚跟直接顶住了门槛，才勉强维持了没有倒退进房中的尴尬。

额头上的细汗越来越多。

穆泽感到自己呼吸有点不畅。

就像有人掐住了自己脖子。

越掐越紧，直至他死了为止。

当然，他可以去反抗，可这样，无疑就是火上浇油。

夜馨有两重性格，亦或者说双重人格。

平时是乖巧，听话……

可当她露出另外一重性格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变得噬杀，恐怖，残忍……

你突然往上凑，那就是在找死。

所以穆泽没去阻止。

他知道夜馨是在发泄，这些天林氏说的每一句话，都被她深深压在了心里。

等她发泄完了，就又变成那个乖巧听话的小女孩了。

可是，夜馨身上凌厉的气势不减，一道倩影蓦然出现在了对面的屋檐下，目瞪口呆看着这边。

似乎被夜馨身上散发出来的凌厉气势吓住了，那个人就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曲晗武功不高，勉强可以防身。

可这些年在密室中的勤加苦练，让她出去闯荡江湖，也是一位二阶高手的存在。

因此，她对夜馨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更加敏感。

对脸色苍白的穆泽能够抵御住这股气势也更加感到不可思议。

穆泽面色一变，沉声呵斥：“够了”。

出奇的，这次夜馨听话了，没有跟以往一样，对穆泽的话冷漠相待，置之不理。

身上的气势渐渐平息，夜馨冷声道：“如果在提起，我会杀了他”。

她口中的他，指的是文林。

穆泽知道，但他不知道对面那人知不知道。

唯一的办法，就是将那人暂时留住了。

至少，不能让她将今天见到的事情说出去。

脚步一踩，身体犹如雷霆之势瞬间掠起，眨眼之间，便到了那人身后。

就在穆泽伸手，想要直接打向曲晗后颈时，一只手掌，准确无误拍向了他手腕。

让他顺势而下的手掌，直接偏离了曲晗后颈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