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夜色中，伸手不见五指。

沙沙声不时在森林中响起。

一簇腾起的火光，将旁边大半边的崖壁照的明亮。

在火光中央，穆泽躺在崖壁下，一脚缠绕着一层又一层的白布。

双眼无神，他凝视着忽闪忽灭的火光良久。

最终，当一旁的人又往火架上加了根干柴后，才将他的眼神唤了回来。

“你不是想杀我吗？为什么又要救我”。

穆泽抬起了头，双眼淡然看着灰衣。

当时被陆贵偷袭一拳打下山后，他跌落到了尸体上，可依旧让脚上骨头错位，行动艰难，如果不是灰衣及时出现，恐怕早就被离阳王的大军围了起来。

灰衣拨弄着燃烧的干柴，一时间没有说话，等干柴烧着后，他才道：“你怎么认为我是在救你”。

“那你想做什么”，穆泽看向了自己左脚，从树上砍伐下来简易的木枝固定着错位的脚裸。

“等你复原的差不多时，杀了你”。

“到那时你有机会”？

穆泽不由看了对方一眼。

灰衣没说话，依旧在看着他们中间的那簇火苗。

轻笑一声，穆泽接着道：“你知道游诀在想什么吗”？

“废话少说”。

灰衣顿时神色不耐起身，留下脸上依旧布着笑意的穆泽，起身去了森林中。

不久，他拖了一头奄奄一息的狼回来，取出那把刀，直接对着狼开膛破肚去皮，而后切下肉，在黑夜中开始了烧烤。

穆泽静静看着，这次没说话了。

将肉烤熟，灰衣直接扔到了穆泽身前，“想活着，就吃了它”。

“怎么，怕我下毒”？

见穆泽没有动，灰衣不在理会，开始坐在一旁自顾自吃了起来。

这两天，拖着不能行动的穆泽，他可是费了很多体能。

不知道为何，他总是忍不下手。

……

黑夜过去，天边开始泛白。

穆泽闭眼后很快便醒来，看着白云边上的朝霞，不由陷入了沉思。

他在想，不知道夜馨等人怎么样了。

周帝命离阳王前来押自己回京，那么京都城肯定发生了事情，最大的可能，便是自己身为暗阁公子的身份暴露了。

想到此，他又看了自己受伤的脚裸一眼，面上不由泛起一抹苦笑，这个模样，根本无法立马入京。

就当他在想着，一旁熟睡的灰衣醒了。

他看了一眼早已睁开眼的穆泽，话语冷淡道：“走了”。

“去哪里”。

没人应他，不过穆泽也没动。

灰衣转过了身，从新戴上了那件黑色的斗篷，穆泽不免出声道：“真的很难看”。

“相比于你，我觉得好多了，最起码我的心不是黑的”。

“嘿嘿，你脸上那条刀疤，注定了只能自欺欺人”。

“穆泽……”，一声冷哼，声音在森林中无限拉长，听的出灰衣心中压抑的怒火，冷声道：“不要挑战我耐心”。

“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穆泽面容突然变得无比严肃。

他明明一心想要杀了自己为阁主报仇，为何现在又要救自己？

灰衣冷哼一声，将穆泽前两日用来行走的木棍扔到了他身边，转身向着茂密的森林而去。

他们的速度很慢，半天时间，才堪堪走出了树林。

穆泽望着连绵不绝的大山，想起这两天走过的路程，突然问道：“你要带我南下”。

“我不想让自己这两天的体力白费”，灰衣看了他一眼，而后动身向着山下而去。

穆泽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如果自己两人依旧在北国活动，运气不好，可能随时都会碰到朝廷的人。

自己现在手脚不利索，根本无法逃走。

心中苦笑一声，穆泽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需要依靠对方的庇护才能苟活。

两人穿过一座座大山，日落时，在官道上遇到了一支南下的商贩，商贩去浊水，刚好，可以稍带穆泽一程。

起初商贩并不同意，对着灰衣怒目而视，但在灰衣冷言冷语威胁下，胆战心惊腾出了最后一辆马匹。

一路紧跟前方的队伍，穆泽坐在马车内，突然笑着看灰衣，道：“你不觉得自己变了”。

“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

原本微闭着眼休息的灰衣睁开眼看了穆泽一下，而后又将双眼闭了起来。

“我死不了”，穆泽轻笑了摇头。

灰衣闭着眼说道：“我指的不是你”。

车轮撞上了一块大石，车厢发生一阵颠簸，连带着的穆泽的心，也瞬间沉了下去。

脸上原本的笑意慢慢收敛，最后无比冷冽，寒声问道：“你听到了什么是不是”。

在他们逃离后的第二天，灰衣便离开了一次，直到夜幕后才回去。

他肯定知道什么，一瞬间，穆泽心中无比急切，立马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猜想与确认，这是两个不同意思的词。所产生的结果，更是天壤之别。

灰衣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车厢内连彼此间浓重的呼吸声都听的格外清楚。

穆泽紧紧盯着他，眼睛始终不曾眨过。

似受不了这种眼神，灰衣将头别了过去，看向了车窗外，一路而过，大山在眼中起伏，说道：“等你伤好了就知道了”。

“你这是在怜悯我”？

“你可以这样认为”。

无所谓的语气，穆泽顿时知道问不出什么了。

夜色很快降临，商贩途中休息了一下，很快就接着赶路。

不知不觉，走了一天路程的穆泽在马车中睡去，隐约间，他听到了一阵马蹄声。

眼眸瞬间睁开，穆泽警醒道：“发生了什么”。

灰衣将头探出了车窗外，看了一眼声音传过来的方向，里面伴随着金戈铁马声，道：“应该是幽厝郡的将士来了”。

“呵，原来我这么出名”，神情略微苦涩，穆泽摇头看向了灰衣，没有问接下来怎么办。

他知道，对方敢带着自己冒险坐商贩的车，就应该有办法。

听着马蹄声越发接近，灰衣起身离开了车厢，将之前负责赶马车的商贩赶了下去。

黑夜中徒然一声嘶叫，马绳直接鞭打在马背，受痛的马匹开始向着黑夜中狂奔。

很快，便将商贩的车队甩在了身后，连带着隐约间的马蹄声，也开始消失。

原来就是逃。

车厢内，穆泽脸上布满了笑意，突然觉得灰衣似乎已经发生了改变，要是以往的他，说不定会将这些报官的商贩杀了在逃。

确实如他所想那般，灰衣将商队甩开后，将马车赶到了漆黑森林内，而后带着穆泽离开，向着追赶而来大军方向而去。

背道而驰。

这种方式，恐怕谁也不会想到吧。

穆泽边走，边忍不住看他背影。

不久后，他亲眼见到，一支数百人穿着铠甲的将士骑着烈马飞快从官道上而过。

等人消失了，两人才接着赶路。

森林中有一条小河，隐隐有溪水声流淌，似乎累了，灰衣停了下来，自顾自在小河旁坐下。

“你想带我去名秋山”？

渐渐的，穆泽明白灰衣想做什么了。

他同样坐了下来，走了那么久的路，错位的脚裸隐隐发痛，此时伸直了脚，好让自己不在那么难受。

正当穆泽抬头时，却看到，一具尸体静静躺在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