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都落雨说完后，咬牙切齿，一股愤怒之色露出脸上。

株连这两个字，太过于沉重。

穆泽看向了灰衣，想起之前的一些对话，他神色很是平静，问到：“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对”。

灰衣直接承认了下来，起初，他会救穆泽，只是想要从他口中知道暗阁还有多少人活着。

可自那夜大战后的第二天，他进城给穆泽买药时，便看到了城中贴在城墙上的告示。

正是因为有了那些告示，途中，他才忍着一直下不去手。

满门株连，这两个字给人的打击太大，无论是内心多么坚强的人，恐怕都无法承受。

况且，他心中也知道，穆泽对曲坤一家，一直都心怀愧疚，当然这话，是从游诀口中传出来的，换做穆泽本人，他可能还会不信。

甚至抱着怀疑的态度。

都落雨小心翼翼看着穆泽，似乎生怕他会发狂，做出一些现在不适合做的事。

可穆泽没有，表现的依旧很平静，他看着静静流淌的河水，仿佛刚才那句话，根本没往心里去。

不知过了多久，躲在他们身后的女子一直觉得不安。

因为她听的懂株连两字的意思。

也明白了在这位脸色苍白的公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小河中突然飘落了一片树叶，顺着河水逐流，泛起淡淡涟漪，很快就不知道漂去了那。

南方不像北国那般阴雨绵绵，炽热阳光透过树叶照在穆泽脸上，让他原本苍白的脸更显苍白，毫无血色。

许久之后，他才颤抖着，嘴唇哆嗦问出了心中一直不敢问的话。

“那他们，呢”。

他们，呢？

为什么要将字分开，都落雨不太明白，但他却知道他们指谁，深吸口气，沉默着没有及时说话。

他不知道穆泽能不能承受的住那股鲜血淋漓的冲击。

但见穆泽双眼一直盯在自己脸上，知道根本混骗不过去，轻声说道：“我被风荡云一直追杀，其他人怎么样了，不太清楚”。

“那……之前呢”？

穆泽依旧颤抖着再问。

“之前……”都落雨似乎不知道怎么说，连带着话语都口中反复喃喃了几句，最终终于提起勇气，道：“曲氏一家，除了曲坤及曲晗，其他人，全部死在了曲府之内”。

噗

一股鲜血，猛然从穆泽口中喷出。

突然的一幕，都落雨心中一惊，赶忙上去扶住他。

穆泽一手扶着大树，嘴角带着从口中溢出来的鲜血抬起了头，嘴唇哆嗦，似不敢相信。

本就时日无多的奶奶提前死了，林氏华锦也死了，连那个只有十四岁，还未成年却总喜欢学大人语气说话的曲哲也死了。

穆泽双目血红，唇角轻颤，低声怒吼道：“怎么会这样，余力他们那时不在府中”。

“他们在”。

都落雨沉声接着说道：“周帝下令是在午后，那时所有人都在府中，当监天司带着数千人围住曲府时，我及路魁他们感觉不妙，立马赶了过去”。

“然后呢”？

穆泽擦拭了一把嘴角的鲜血，突然觉得全身冰冷，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上心头。

没人发现异样，都落雨接着说道：“监天司到达后，二话不说，直接闯了进去，见着人就杀，要不是五公子及四小姐抵挡了片刻，恐怕也等不到我们赶去。

可虽然如此，但曲老太太行动不便，直接被箭雨射杀，而林氏，却是因为回去救慌乱中摔倒在门口的曲哲，被人一同乱剑砍死”。

说完，似回想到那股场面，都落雨眼中弥漫着一股寒意，在京都城中，周帝竟然不用任何理由，直接株连了朝廷大臣一家。

现在的京都城，早已人心惶惶，动荡不安了。

穆泽嘴唇泛白，过去了片刻，体内那股因为寒冷就会全身颤抖的感觉没了，他抬起了头，对着都落雨问到：“你们怎么逃出京都城的”。

说到这个，都落雨面上泛着疑惑，不解问道：“公子，京都城中，您是不是安排了其他人”。

“什么意思”？

穆泽眯起了双眼，连带着灰衣都看向了都落雨。

暗阁的人，都落雨都认识，就算蒙着脸，也都能够看出身形。

只见都落雨依旧面色不解道：“是这样的，当我们被困住的时候，有个黑衣人出现，二话不说救走了曲坤，还有四小姐，同样被突然出现的人带走了”。

“夜馨被人救走了，什么人”。

穆泽支起了身体，心中一沉，目露寒光盯着都落雨，不知道的人趁机出手，那才是最恐怖的。

不知道什么目的，不知道想要做什么，同样的，也不知道要将人带到哪里。

都落雨沉默了下，道：“我看到他们出了城门后向下而去”。

“南下”？穆泽目露沉思。

都落雨说道：“对”。

“那你们呢”。

“我们原本也想要带曲晗南下，可途中受到监天司追击，于是就分开了”。

说完，都落雨接着道：“曲小姐是被大公子跟小公子带着”。

“辰言离开了青山院”？

“嗯”。

穆泽沉默了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后，他抬起头看向了天边，说道：“株连呢？周帝杀了多少人”。

见没人说话，穆泽看向了都落雨，却看到都落雨看着灰衣，顿时，也将视线移了过去。

灰衣倒是神色自若，自顾自坐在一旁大石，突然碰触到两人视线，冷笑一声，“看我干嘛，都落雨，你怎么不说？先前都有胆，现在怕了”。

一声耻笑，灰衣随意道：“你就在幽厝郡内的姨娘一家老小都被杀了，还有在监天司任职的林月经，在京都城便已经处决，至于曲坤老家，就不知道了”。

林月经，是林氏华锦的亲哥哥，还在京都时，穆泽曾见过两眼。

想来，在监天司前往曲府之前，他就被抓了起来，不然为何不会前往曲府报信。

一瞬间，穆泽顿时头脑一昏，险些倒了过去。

他咬着牙，勉强支撑住身体，问道：“还有呢”。

“没了”，都落雨如实说道，这一些，已经够残酷了。

他回想到还在京都城的一幕，曲府里的鲜血，已经顺着门槛而下，而那些在府里服侍做事的下人，无一得到幸免。

森林中，河水还在流淌，哗啦啦作响，穆泽吐在地上的鲜血是那般猩红。

没人理会那个女子，穆泽在发呆，亦或者讲在想事情，灰衣依旧随意，只有都落雨目露忧色，害怕穆泽一怒之下杀进京都城。

穆泽坐在大石上，一动不动，直至日落归山，他才抬起了头，将内心静了下来，问到：“现在三国间局势如何”。

话落，连灰衣都不知觉看了过去。

都落雨心中一惊，隐隐猜到穆泽想要做什么，面色着急，“公子，您……”。

穆泽挥了下手，打断了他的话，“我有分寸”。

瞬间，都落雨松了口气，但目光中还带着淡淡忧色，“局势很不明朗”。

“除了草原，大泽呢”，穆泽淡淡问着。

原本大周跟草原之间是可以议和的，可因为前几天的那场战争，已经再无可能，现在，他就在看大泽了。

大泽的北苍军早已磨刀霍霍，只在等待着一场契机。

可草原受到重击，连带着大泽的契机也没了。

都落雨想到这两天在幽厝郡治病时听闻的，说道：“周帝将于旦逐出北国后，似乎将兵力集中在浊水一带，隐隐有震慑的意味”。

“大泽反应如何”。

“并无反应”。

穆泽突然轻笑一声，语气中略带讽刺，“大周擅长水军的老将只剩南郡的老不死渡水侯郭村一人，其他年轻一辈目前不堪重用，周帝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妄动”。

分析完局势后，穆泽沉默了一下，似乎怕周帝不按正常出牌，突然说道：“明日前往南郡”。

既然下定了决心，穆泽也没有任何犹如，事情已经发生，再多缅奠，也只是浪费时间。

他起身，而后突然看到女子还在那里，想起之前女子的一些话，自嘲问道：“你确定还要跟着我”。

女子犹豫了一下，重重点下头，“嗯”。

“为什么”。

穆泽脸色疑惑，之前把自己当做救命恩人，可能是认为自己是好人，可现在听到一些事，为什么还有勇气跟着。

女子沉默了一下，咬牙道：“想报仇，但跟着公子，能不能答应教我武艺”。

穆泽没应，想着她的报仇对象应该是之前做事的府中，可现在，他那有心情管这些，问道：“你叫什么”。

“苒秀娥”。

“名字不错，灰衣，她想要学武艺，就交给你了”，穆泽说完，直接去河边洗了把脸。

灰衣从大石上坐了起来，他没想着再杀穆泽，却也没想着帮他，冷声说道：“与我无关”。

“算我承你情”。

穆泽抬起了头，面上带着水珠，双眼看向了河对岸。

只听灰衣在身后说道：“你欠我的，够多了”。

知道灰衣是在说这两天的事，穆泽也没回头，轻笑着说道：“月妖妖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