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
拜星楼。
沈宣清打着酒嗝从外面回来,摇摇晃晃的走着,一不小心磕到,跌倒在地,“人呢?都死哪里去了?怎么还不来扶起小爷?我看你们都是不想活了吧!”嘴里嘟嘟嚷嚷的,但纵使他在怎么咋呼,府里也没有人敢走出去,扶起他。
沈传匿于暗处,看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一脸的怒意,这个不孝子!
他周身的气压,压迫得身后跟随的丫鬟与家丁们不敢动弹,抖着身子在风中站立着,似枯槁的落叶,在随风飘摇。
沈宣清还摊在地上,嘴里说着荤话,“嗝,是不是小桃红啊,来,让小爷我亲一口。么,嗯,真香,哈哈哈哈。说,你是不是背着小爷偷喝了蜂蜜了啊,怎么这么甜?”眼神迷离的他没有注意被他亲吻了一口的是刚才怒气上头,忍不住走出暗处,扬起手想要一巴掌掴打他的沈传,他的父亲。沈传黑着脸,周身气压更加的低沉。
不自知的他,眨了眨眼,似是感受到了这渗人的冷气,抖了抖身子,抱住自己的胳膊,“小桃红啊,你怎么的不关好窗,小爷冻死了!快去,把门窗关好。然后,咱再好好的聊聊,嘿嘿嘿。”猥琐的笑声传来,沈传彻底的怒了,“来人,给我打冷水来。”
“老爷,这入秋了。”管家在身后轻轻的提醒。
“我怎么做还需要征求你的意见吗?还不快去!”沈传狠狠的瞪了一眼管家,眼神一凌,管家转身离去。
回来之时,手里端着一个大盆,盆里的不用想也知道是冰到刺骨的冷水,虽说这天还未进入寒冬,银装素裹,但是天已渐秋,这还是有些冻人的。
管家站立一旁,“老爷?”
“泼!”沈传让出自己身后那个醉醺醺的混蛋儿子,管家纵使心有不忍,也不得不依照沈传的吩咐,手一扬,满盆的冷水顺着弧度抛洒出去,完完整整的全都落在了沈宣清的身上,顿时,沈宣清似乎清醒开来。
但一转眼,竟是又回复那个醉醺醺的状态,“嗯?小桃红,你怎么弄洒了小爷一身,还不快过来,给小爷暖暖身子。”说着,不忘伸出手,朝着热源爬来。
沈传气愤得一甩衣袖,“你们看着他,好好在这里反省!”
率先离去,管家放下盆,无奈的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沈宣清,跟着沈传的脚步离去。
转身离去的几人没有发现躺在地上的人自始自终,眼神都是足够清明,那不堪的只是表象罢了,可是,心思不在他身上的人,怎么会看得出来呢?
沈宣清自嘲的一勾唇角,嘴里再嘟嘟嚷嚷的说着一些荤话,惹来丫鬟、家丁们的嫌弃与不屑。
“这二少爷哪里能和大少爷比?”
“我看啊,这二世祖怕是给大少爷提鞋都不配。”
“嗯,你说得对。”
你看,我变得如此不堪,你会不会也厌恶这样的我?厌恶吧,这样就好了。
春台院。
归云在沈浣溪的照顾下喝了药,给她掖好被角,沈浣溪坐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归云。
几次斟酌,还是开了口,“归云,你觉得敬之如何?”
归云忽的红了脸颊,“子华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看到归云的反应,沈浣溪心里的确认又加深了一分,“没什么,只是随口问问。”
“哦。”归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里又苦涩闪过。联想赵鸣梭与自己说过的话,沈浣溪忽的明白了什么。
“归云,你觉得敬之适合怎样的女孩子?”沈浣溪试探的问。
“那必是深谙琴棋书画且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归云落寞的道出自己心里最适合的人。
“那归云可有适合的人选?”
“这?”
“张家的小姐,不谙诗画;刘家的小姐不谙琴艺;朱家的小姐吧,不谙棋艺;唉,这深谙琴棋诗画的貌似只有对面的陈家丫头,可惜啊,门不当户不对。哦,对了,还有谢家的丫头,可惜啊,还小得可怜。你看,这翻遍了韵令城也找不到你说的适合的人选。难道,敬之该孤单的走过余生?”
随着沈浣溪的每一次举例,归云的脸变了又变,最后只能诺诺的垂下眸子,盯着自己的手掌。
“要我说啊,这最适合的人选只有一个。”归云紧张的盯着沈浣溪。
“那就是你,归云。”沈浣溪说出最后答案。
“不!”
“归云,深谙琴棋诗画的你首当其冲,门户登对?你觉得怎样才算门户登对?”
“那必是家世身份要旗鼓相当。”
“你觉得敬之现在的家世如何?”
归云忽的想起赵鸣梭现在只剩下他和自己的家丁两人看着的赵府。
“我不是看不起敬之,也不是贬低你。我深深的觉得以敬之的身份是配不上你的,可是,我看得出,他是真的心悦于你,我和他一起长大,我知道他的为人,我觉得把你交给他,我很放心。那么,归云,你呢?”
“我,我不知道。”归云摇了摇头,逃避的躲闪着沈浣溪紧扣的眉眼。
“唉,不早了,你先休息吧。我先走了。”起身,沈浣溪有些担忧的看着在床上自我躲避的女子。
走到门口,冷风随着缝隙扑在脸上,开门的手一顿,“归云,你再好好想想。”
打开门,在冷风中一步一步的走动。这冷风,似乎来得太早。
木犀阁。
沈浣溪从归云处回来,推开漆黑的夜幕,进入房间。
还不及坐下,一股血腥味从身后扑来,快速的转身,接住了迎面而来的一个血糊糊的黑衣人。
“我不想来打扰你的,可是,好像除了你这里,其他的地方我都不能去。”黑衣人说完话就晕了过去。
想要打横把人抱起,却差点跌倒,无奈只能半拖半抱的把人扶到床上。
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没有多余的去想这个黑衣人怎么又回到自己这里,拿出火折子,点着灯。
转身看去,一地的血,他的身上还冒着汩汩的鲜血。身上忽的冒出冷汗,沈浣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看到这个人受伤竟然会有一些心痛,捏了捏刺痛的心,沈浣溪轻轻的走出屋子,关好门,使劲的深呼了几口,才缓下心里的那股磨人的刺痛感。
打来一盆干净的水,沈浣溪脱下黑衣人染血的黑衣,才轻轻的一动,就扯得他露在外面的眉毛紧紧的皱起,不用想也知道被黑纱挡住的那张脸该是怎样的表情。沈浣溪放轻动作,轻轻的掀开他的衣物,缓缓的褪下他的衣衫,动一下就要看一眼昏迷的人,怕自己粗鲁的动作加深了他的痛感。这一番厮磨,脱下一件外套便花费了不少的时间,鲜血更加汹涌的从伤口处流出,沈浣溪抬起人,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要加快速度了,你忍忍。”说完,等候着,怀里的人似是听到了他的话,睫毛竟是轻轻的颤抖着。
拿起自己的衣裳下摆,叠了叠,放到他的嘴里。沈浣溪一咬牙,快速的褪下他的衣衫。
直到褪下衣物,沈浣溪才看到他的全貌:沟壑深纵,大大小小的疤痕早已在他的身上留下了自己的痕迹,肤色该是健康的古铜色,可是现在失血过多,竟隐隐透出一丝丝的苍白,肌肉纹理分明,这一身的肌肉,让每一个习武的人都羡慕不已,想要触碰的想法一闪而过。
打断脑海里不该有的想法,沈浣溪朝下望去,视线停留在腹部,那里一个碗口大小的伤,在咕咕的冒着鲜血,周围一圈是漆黑的腐肉,泛着阵阵令人呕吐的气味,似乎是毒。
沈浣溪不敢再多做猜想,放下怀里的人,端过来水,打湿了帕子轻轻的擦在伤口周围,翻箱倒柜的找出一些止血的药物,打开瓶子,倾洒在伤口伤,可是才倒上,就被汩汩流出的鲜血冲散。沈浣溪有些不知所措的伸出手,捂住伤口,似乎这样鲜血就不会流出,可是,没有用。
把几个瓶子的药全部倒出来,抹到伤口上,学终于止住了,拿出绷带,把伤口处绑好。
沈浣溪松了一口气,摊在床边,看着他露出的眉眼,沈浣溪入了神。
直到那双紧闭着的眼睁开,两人视线相对,沈浣溪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看他的眸子,并不完全是棕黑色的瞳仁,稍微带了一点青翠,在大部分的棕色掩盖之下,不仔细看真的很难看清楚。他的眼很狭长,左眼眼尾有一条小小的伤疤,被长长的头发遮住。璀璨的眼眸互相盯着,沈浣溪竟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有些跳动的快了,脸颊有些微微的发烫,沈浣溪受不了的率先移开了视线。
“你醒了。”
“嗯。”黑衣人似不在意沈浣溪移开的视线,在看不到的角落,偷偷的眯了眼,似乎在笑。
“怎么又受伤了?”沈浣溪忍不住问。
“呵,寻仇罢了。”黑衣人不在意的自嘲道。
“你就这么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吗?!”沈浣溪怒了,看着黑衣人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涌上来一股怒气,只想狠狠的揪着他的衣襟,把他打醒。
“你。。。。。。”
“没有牵挂你的人吗?”
“没有。”
“你牵挂的人呢?”
“。。。。。。”我想牵挂你。黑衣人想要这么对着眼前自己朝思暮想的人这么说,可是自己是怎样的人啊,怎么能随意的闯入他的世界呢?
“没有。”
“那么我来做你牵挂的人吧。”沈浣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冲动的说出这句话,“这样,你就可以在打杀中珍惜自己的性命,努力的活着。”
“呵,那么我是不是要感谢你?”
“不,不用。”沈浣溪抿了抿唇,自认为好心的摇着头。
黑衣人眼神一暗,紧紧的盯着那两片水润的唇,再增加一些颜色就更加好看了。
“怎么每一次见到你,你都是受伤的?还好我的屋子里有止血的药,否则你这伤口的血很难止住。”沈浣溪咋喋喋不休,黑衣人终于忍不住了,把人往怀里一揽,唇深深的压下去,终于吻住这渴求了许久的唇。
“唔。。。。。你。。。。你干。。。。干什么?”沈浣溪断断续续的吐字不清晰的字词。
直到他喘不过气,身子软下去,黑衣人才放开他。
“呼——呼——你?。。。。。唔。”黑衣人再次压来,沈浣溪只觉得眼前有烟花盛开,自己在云端轻轻的踩动,却没有落下,直到被一具炽热的身子触碰到,沈浣溪才从云端跌落,狠狠的推开他。
退立一旁,粗鲁的喘着气。
黑衣人伸手,缓慢的抹掉刚才被推开牵出的银丝,沈浣溪脸红的转身,“你这个登徒子!你怎么能,你怎么能!”似乎余下的话不好意思说出口,沈浣溪几番说辞都淡然吞下。
直到脸上的红热散去,沈浣溪转身,看着这个黑衣人,“很美味。”黑衣人沙哑着声音说道,沈浣溪的脸轰的一红,语无伦次道:“你,你!你这个,这个!”
“燕山亭。我的名字。”
“你?”沈浣溪忽的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说自己的名字,燕山亭,山亭。
黑衣人盯着呆愣的沈浣溪,忽的笑了。
沈浣溪气恼的推开门,走出去,反应快速的关好门,倚靠在门上,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他。理智告诉他,他们刚才的行为有悖理法,可是,自己的心偷偷的告诉自己,自己对于刚才的行为并不反感,似乎还乐在其中,难道,自己欢喜的竟是男子?
似乎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沈浣溪抖了抖身子。
屋里。
燕山亭动了动手指,似乎想要抓住沈浣溪,可是最终也只能放下。垂下的手,虎口处有一层厚厚的茧,这是常年握剑的人的手;身上的伤口,有些已经结疤,有的是才添加的新伤;自己的身后还有数不清的仇人在暗中窥探,这样的自己怎么能招惹他呢?
自嘲的扯了扯嘴角,燕山亭回味着刚才的吻,值了。只是,对不起。
死死的揪住自己刺痛的心,燕山亭做了一个决定。
穿上自己染血的黑衣,他又是那个江湖上人见人怕的鬼煞。最后,再凝神看着门外的身影,再见了。
翻身从窗飞出,沈浣溪听到声响,猛地推开门,床上的人不见了,他,走了。
脚步有些虚浮的晃动,沈浣溪失神的走到桌前坐下。远处的树上,一个黑衣人稍作停留,深深的望了一眼刻在心底的人,转身离去。
这夜,似乎有些不同,似乎没有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