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天公作美,妹妹的身体出奇的健康,主治医生特别恩准她可以离开疗养院,于是一向醉心于事业的父亲罕见的提前安排妥当公司事务之后,亲自担当起驾驶员带着大女儿去接小女儿回家。父亲时不时通过后视镜查看后座上俩姐妹的情况,见她们谈笑嬉闹成一团,也跟着露出微笑。
然而灾难陡然发生在了下一刻。
路口红灯亮起,父亲踩下刹车,小轿车稳稳地停在白线之后。从后方紧随而来的一辆土黄色大皮卡却没有半点减速的意思,继续保持高速地向他们冲撞过来,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小轿车在剧烈地撞击之下被推挤着朝马路中央飞过去,而横向驶来、正常速度行进的车辆因闪躲不及再次给予了他们猛烈地撞击。
这一切都不过是顷刻之间发生的事情,然而造成的后果却令人惨不忍睹。
被挤压得严重变形的狭小车厢内,白静雅弓起身子尽量支撑起一个能将妹妹完完全全护住的空间,哪怕自己被撞击得头破血流也绝不松手。鲜血顺着两鬓流下,落在眼睛里模糊了视线,意识渐渐飘远……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是在医院急救室的手术台上,头顶是刺目的白色灯光,她带着氧气罩气若游丝,每说一个字几乎都要消耗光全身的气力。
“小雅……”母亲立在一边,死死抓着她的手,声音哽咽。
“妈……我……怕是……不行了……我死……死后……把……我的……心脏……给……给小柔……”交代完这句话,她耗尽了最后的生命力。
她闭上眼,母亲的哭声渐渐远去。
是啊……她记起来了,她已经死了,死于车祸。
白静雅的人生在十六岁生日那天划上了句号。
可是死人怎么会感到疼痛、羞恼、悲愤?而且她似乎还和一个陌生男人做了滚床单这种羞耻度爆棚的事……难道她又活过来了?亦或者男人也不过是她的一场梦?
白静雅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的道理,梦境却很快给出了答案。
她又回到那片空茫之境里,只是这次她是稳稳地在地面上行走,而不是被关在圆球里悬浮于半空中。
远方似乎有些什么重要的东西在召唤着她,让她的双脚不由自主地向前方迈进。
不停地走啊走啊,走了许久许久,久到她即将放弃的时候,一扇金色的大门浮现在她面前。
门缝里透出一丝丝的光亮吸引着她不断前进的脚步,直到站在门前她的心都在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下激动的情绪,她还没来得及思索门后是怎样一个世界,手就不受控制地伸出去扭动门把手。
门开了,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尖顶教堂内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
新娘穿着圣洁的白色婚纱蓬蓬裙,长长的蕾丝头纱垂落在地。
立在她身旁的新郎则是一身合体的白色西装,衬得整个人身形高大挺拔,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犹如最优秀的雕刻师精心雕琢出的完美五官,尤其是那双晶亮剔透的眼眸令人印象深刻,见之难忘。
利落的黑发梳得一丝不苟,身躯绷直,神色肃穆,薄唇紧抿,周身散发出的强大气场无法让人联想到是在参加婚礼,而是会产生身临一场严肃的会议的错觉,惟有双眸里饱含着的无法压抑的喜悦泄露出他对这场婚礼的强烈期待。
这……这……分明是刚刚睡过她又被她反睡回去的男人啊!白静雅瞪大眼,一脸难以置信。
她这么有原则的、生于新时代信奉独立自主的女性怎么会和一个有妇之夫混在一起?简直太不可思议!
婚礼进行曲适时地响起打断了她的满腹疑问,她决定继续观望下去。
男人牵着新娘的手跟着音乐的节奏一步一步走到神坛下。神父絮絮叨叨地念着老套的说辞,宣誓、交换戒指……
等繁琐的手续完成,神父宣布两人婚姻合法有效,新郎可以吻新娘时,男人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揭开新娘的头纱,露出一张年轻稚嫩的脸,眉若新月,双瞳剪水,朱唇皓齿,白皙的两颊上染着淡淡的绯红,灿若桃花。
这张脸如此熟悉,每天照镜子都会看见,属于她自己的脸!
原本准备默默当吃瓜群众围观婚礼的白静雅再次被眼前看到的景色震惊得合不拢嘴,前一刻还在纠结睡了个已婚老男人,这会儿谜底揭开--对方就是自己的男人……这感觉……真是令人难以言喻。
“小雅……不,老婆,你今天真美。”男人眼里划过一丝惊艳,脸上一直保持的肃然表情此时终于崩裂,神色激动地将那个她抱起来,“你终于属于我了!”
然后白静雅看到另一个自己冲着男人露出娇羞的笑容,张开纤细的双臂勾住男人的脖子,飞快地在他薄唇上如蜻蜓点水般的触碰了一下,随即害羞地将巴掌大的小脸埋进男人坚实的胸膛里。
被撩拨的男人哪里肯轻易放过她,一只大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强势地让她扬起头与他对视。
两人如此近距离的凝视着彼此,须臾之后,男人低下头狠狠地吻上了那张诱人的樱唇,怀里的女人立刻软了身体,不自觉地回应起来,两人唇齿交缠得忘乎所以,将观礼宾客发出的口哨声、尖叫声、欢呼声等等各种声音都抛在脑后。
白静雅愣愣地立在原地,望着这对旁若无人秀恩爱的新婚夫妇,只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很陌生。
她下意识地认为那个新娘不是她。
她从小被父亲当做家族继承人来培养,不断地灌输丛林理念。肩负着白家未来的她,一向矜骄自傲,积极进取,自认为从不输于任何同龄的男生,又怎么会露出那般小女人的表情?她连连摇头否认,可是她为何又听到新郎唤她“小雅”?
白静雅又一次陷入迷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