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是在东边张家庄上的。张家庄也有一部分人姓赵，就像赵家庄也有张凯那样姓张的一样，两个庄子就一堵墙那么远，同样挨得这么近的还有李家庄，不过李家庄没有外姓。

三个庄子的孩子构成了张家庄小学。

学校是寺庙改建的，十年动乱的时候把庙里的泥佛像推到西边的池塘里了，据说这个池塘里从来没干过。不过这年头雨水太多，所有的池塘都没干过。倒是过几年之后赵永顺和张凯放爆仗的那个池塘干了，而且在几年之后东山省大旱，其他池塘都干了，连井水都快打不出来了，学校旁边这个池塘依然还有水。附近田地浇水还是得靠它。

不过按照赵永顺的想法，只是这个池塘比较挖的比较深而已，除此之外没啥特别的，再大一点儿光屁股游泳的时候一个猛子扎进去反正是够不到底。

学校里的门、窗上方都是拱形的，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庙的特色。正对着大门有一排屋子，中间一个过道将两边平均分开，左边是教师办公室，右边是一二年级。三四年级要穿过过道走个上百米，那一排红色的平房就是，应该是后来建的，毕竟前面寺庙都是大块的青砖。

至于五年级，大门左边就是。这寺庙修的有问题，大门搞得跟城门楼子似的，宽宽的门洞，不熟悉的还真不知道大门左右两边各有四间屋子。

厕所应该比三四年级的教室建的还要晚，远远的坠在学校最后边，墙壁都是用半块半块的红砖和青砖垒起来的。应该是盖红砖平房剩下的边角料，加上拆掉的后院围墙拼凑的，顶棚直接是几块不规则的木板。

就是这样寒酸的学校，考出了90年代第一位大学生赵运强。不得不说是佛祖显灵了。

教室办公室门前有一棵四个一年级学生加一块儿才能抱过来的柳树，年龄怕是得追溯到清朝。柳树突出来的枝干上挂着一口锈迹斑斑的铁钟。校长会时不时地看看手表，到时间了就会抄起一根铁棍，duangduangduang的敲几下。至于是上课铃还是下课铃，需要自己体会。

赵永顺是压着预备铃进校门的。而且他知道，这会儿肯定有附近的同学听到铃声才刚起床。这点在后来发小们聚会的时候提到过。住在学校东北角的赵亮最有发言权。

用他的话讲，预备铃一敲，他妈就该叫他起床了。不用洗漱，也不用吃饭，5分钟穿好衣服，爬上房顶往学校一翻，绝对比老师进教室要早。上完课还能回去洗个脸吃口饭。

这就是赵永顺小学的常态，人性化敲钟，有的时候下大雨校长懒得去敲。课也就不上了，正好让学生们扇元宝。

来到教室，班主任已经在了。板着脸坐在讲台上不说话。底下的学生还在叽叽喳喳。这时候赵永顺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是坐哪儿来着的？

这问题问谁都不好解释啊，怎么着，过了个年，忘了自己是学生了？

不过他还是有解决办法，虽然傻了点儿。

“张凯，咱俩换个坐。我坐你这儿，你去我那儿。”也不等张凯回话，一屁股把他从凳子上挤下去。

张凯不疑有他，一脸郁闷的往赵永顺左边一坐。不挪窝了。

“纳尼？合着我跟这货是同桌？寒假一块儿打了那么多天游戏了他居然不告诉我！”

小矮个赵亮呼哧呼哧跑进来，不用看就知道肯定要上课了。

果然，在班主任喊完“上课”之后没多久，校长的钟声随风而来。

“今天先交一下这学期学费，从南边开始一个个来。没带钱的晚上回家跟家长说清楚，一共46，今年课本便宜了两块。”班主任依旧板着个脸，一边吐唾沫点钱，一边写着收据。

小学生还是比较听话的，没有出现没带钱的情况。都跟赵永顺一样多带了两块，放假前老师也没说学费降价啊，多出来的两块可以买好几包糖豆了。

一天时间赵永顺都没怎么说话。他在认人。应该说现在的他除了认识几个跟长大后差距不大的经常能见面的人以外，别的人他几乎是一点儿印象没有了。

比如前边这个叫任鲁月的小姑娘，他好像压根儿就没听过她的名字。其他人或多或少听名字都有点儿印象。可前边这一位……

难道是蝴蝶效应？

但是看张凯的样子好像是认识啊，毕竟他跟张凯换了座，理论上这个任鲁月是张凯的前桌。

头都想大了也没想出赵张李有哪户人家姓任。算了，不想了，再有一会儿该放学了。

一直到走出校门他都想跟任鲁月聊两句。不是对她有什么想法，只是想问问她究竟是谁家孩子，为什么自己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刚赚了第一桶金，还指望以后靠着先知先觉发点儿小财呢，事情失控了可不行。

但是赵永顺终究没说什么。鬼知道跟这个超出回忆以外的存在搭几句话会产生什么后果。

往大了说，万一这地方少了一个任鲁月在这儿蹦哒，地球再少转个千亿分之几秒，产生引力场，改变潮汐规律，最后月球引力变大，乔布斯或者其他牛掰人物一激动不小心提前去世了，估计世界可能是另一番模样啊。

太可怕了，不敢想。顺其自然吧。

回到家，自己一个人填饱肚子，真正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晚上没什么娱乐活动，更别指望这时候有什么好看的电视节目。农村的冬天唯一的消遣方式就是睡觉，早点睡觉。

或许学生时代过得很快，一个不小心几天就会过去。就像上课一样。还没怎么认真听老师讲课，校长那魔性的敲钟声就传过来了。正月底的时候，赵运国两口子回来了。

赵永顺不知道他们去干嘛了，估计问了也不会说。果园那边他也去过，挨着卫桥。二十亩果园里有三四间屋子，供人睡觉。应该是怕有人偷果树，需要去看着。至于吃饭，往西走十几分钟就有菜市场。

赵运国回来的第三天晚上，张宝山来串门。

开门见到张宝山的那一刻，赵永顺还没多想。就因为没多想，差点儿出事儿。

张宝山是来还钱的。

刚听到的时候赵运国还挺纳闷。又没借给他钱，还哪门子的钱。

30斤夜光粉，标识厂给了1200。

1200是什么概念？如果是种小麦的话，两亩地才能卖1200。如果去算纯收入，六亩地才有1200。

而在东山省梁邹县齐东镇，每个劳力只能分到三亩多一点儿的土地。

一箱在赵红卫看来不值钱的东西，相当于两口人一季的收成。当然，赵运国不知道里面还有被赵永顺卖出奢侈品价格的夜光牌。

送走了张宝山，赵运国叹了口气:“小顺，这钱，要给你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