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咱这边呢，高神仙也来过两次，那还是在他没立夜不出门的规矩之前。”老炮叔两根手指捻了捻，一旁赵永顺的本家族侄赵振，将早就卷好的旱烟递了过去。

卖了半天规矩，老炮叔才在众人的呼唤下，将这两个故事娓娓道来。

“这第一次呢，是跟小顺他老爷有关。那时候，奥，好像也可以说现在。那时候小哇子的地，还都是赵长生的，呃，就是小顺他老爷的。那会儿经常大旱，小清河几个月几个月的断水。佃户没法浇地啊，就得赵长生想办法了。”

“请了打井的师傅，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可是说来也怪，井打了七八口，但都不出水。这可急坏了赵长生，没水就浇不了地，浇不了地就产不出粮食，没粮食这人就得饿死。”

“后来啊，就有人给赵长生出主意。说高神仙不是能掐会算吗，干脆把他请过来，让他给看下在哪儿打井合适，省的白费功夫。赵长生一想也是啊，再这么拖着，误了农时，今年就得饿肚子。这才托关系把高神仙请过来。”

“人家高神仙过来之后，看了一眼之前打的井，立马就说，这地儿啊，一般人还真找不出能出水的位置，得亏他过来了。赵长生一听，这是有门儿啊，马上就问高神仙在哪儿打井合适。”

“高神仙寻摸了小半个钟头，最终在第一口井五六米远的地方，拿脚画了个圈儿，说道：‘就这儿，往下打十来米，第二天就出水。’”

“打井师傅哪能乐意啊，没道理离得那么近这第一口井不出水啊。可还真别说，打了不到八米，这水啊就漫上来了。”

老炮叔说完自顾自的抽着烟，由着孩子们在讨论高神仙到底有没有这么神。等了半天，才幽幽说道：“不信啊，不信就去小哇子看看，那口井现在还在，这么多年都一直有水。井沿上刻着字儿呢：民国十六年大旱，长生携村老掘井。要我说啊，合该人家运国能发财，这是祖上积了德啊！”

赵振有些急眼了：“算起来我们家太老爷和赵永顺的老爷，是叔辈兄弟啊，为什么我们家没转运呢？”

老炮叔白了一眼赵振，气呼呼道：“你们家能跟人家比？听我爷爷说，当时东山省大旱，地里连草都不长，黄家庄的人都饿的整天晒太阳了。要不是那口井，咱们村儿也得饿死不少人。”

“那也是井的关系啊，跟他人没什么关系吧，要是我们当时打了那口井，那是不是就能转运了？”

“谁说跟人没有关系。高神仙是你想请就能请过来的？那得是大地主，还要读过书的才能请得动。”

“那李家庄疯婆子应该没什么文化吧，也没听说她家是地主啊？”

烟头快烧到手了，老炮叔才回想起来，回道：“要说这李家庄，确实不值得高神仙上门。可是她娘家不一样，她娘家和高神仙家里沾亲戚。她是码头镇的，就在黄河边儿上。本名叫啥我还真忘了，只记得都喊她翠萍。”

“翠萍刚嫁过来的时候，那可是羡慕坏了好大一帮人。人长得挺漂亮的，那时候还没得疯病。算得上是赵张李三个庄子里，数得着的好媳妇儿。可是嫁过来没多久，人就跟魔怔了一样，整天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还动不动就说自己是福蓝人，吵着闹着要回老家。可是送回娘家了，也还是说要回老家。”

“他丈夫没办法啊，好不容易娶这么个漂亮媳妇儿，总不能就这么离了啊，有病就得看。可是去了多少家医馆，都说人没病，只是魂儿丢了，要叫魂儿才行。”

“好在翠萍她娘家跟高神仙是亲戚，求了半天才把高神仙请过来看病。说来也怪，高神仙刚刚出门儿，这翠萍就不疯了，只是小声的嘟囔着：他过来了，他过来了。高神仙来了之后瞧了瞧，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人好好的，不像是被附了身。要真是附了身，那得吸人的精气神儿才是。可翠萍确实能吃能喝能睡，就是没神志。”

“高神仙说没辙，得亲眼看到翠萍发病，才晓得到底是咋回事儿。怪就怪在这儿，高神仙来过不止一两次，每次都是一出门，这边翠萍就不疯了。就算高神仙是出门做其他事儿，顺道儿过来也不行。总之，抻了好些年，她的病都没看好。再后来这高神仙夜不出门了，也就没再过来，这才让她疯了一辈子。”

小孩子听故事没个够，听完一个还想听下一个。等老炮叔讲完翠萍的故事，都已经九点多了。各家家长都招呼自己孩子回家睡觉，至于听多了鬼故事，晚上会不会做噩梦，那老炮叔就管不着了。

“小顺啊，你怎么不走？”老炮叔见赵永顺还坐在身边，不由得有些诧异。

赵永顺摇摇头：“还不困，白天睡多了。老炮叔，您说是您爷爷告诉你的？”

“那哪能有假。”

“可是老炮叔，您今年得有60了吧？”

“叫58。”老炮叔闭着眼想了一会，回答道。

“那您爷爷，是不是要比我老爷大啊？听说我爷爷十几岁的时候，我老爷就去世了，他到底多大年纪啊？您想啊，我爷爷今年才60，照这么算，民国十六年的时候，我老爷应该才不大吧？”

“哪能这么算。你老爷是老来得子，四十多岁才有的你爷爷，你就不看看，你老姑今年都七十多岁了，小振不是说了么，他太老爷和你老爷是叔辈兄弟，那小振是不是比你小一辈？你俩年纪还差不多呢。”

赵永顺转念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要是他的曾祖父和赵振的高祖父是叔辈兄弟，那年纪应该差不多，这样一来，不只是那口井的故事解释的通了，甚至老宅子后院埋的银元，也应该是他曾祖父赵长生的。

年份对上了，一切都解释得通了。既然当时他曾祖父曾经找过高康林，李家庄的翠萍也找过高康林，以高康林为参照，赵长生应该和翠萍的年纪差不了多少。假如能和翠萍一样，跨入新世纪，那该多好啊！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有个年纪大的长辈照看着，肯定能看透好多事儿。

可惜的是祖父十几岁的时候，曾祖父就去世了，家里的传承也就没落了下来。等等，祖父十几岁的时候，那岂不是说，是上世纪六十年代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