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家成和冯家训家，只隔着一条路，两家斜对着门儿，与赵永顺和张凯两家的情况相似。两家的外墙都贴着瓷砖，靠墙根儿的地方，用红色瓷砖分别标着1999、2005。看样子，写的应该是完工时间。

敲门之后等了半天，门才开了一点儿小缝，隐约能看到一只眼睛：“谁啊？”

“啊，你好，我是梁邹县来的，请问是冯家成冯爷爷家吗？”在西枣林村口打听过了，道东边这家是老大冯家成，家里一个儿子俩闺女，还有个孙子，跟赵永顺一般大。

门开了，看年纪应该是冯家成的儿子，打眼一看就是那种老实巴交的人，可能经常干农活，这会儿正敞着上衣，露着黝黑的胸膛。

“奥，是俺家，进来吧。”将赵永顺迎进院儿里，大儿子冯吉抓抓脑袋，一脸的不解，“梁邹县是哪儿？咋会找到俺这边？有啥事儿吗？”

赵永顺简单说明了来意，怕冯吉不明白，又补充道：“冯叔叔，待会儿见了冯爷爷就好了，他肯定能记得。”

冯家成看起来要比赵承北年纪要大。如果不知道实情的，还以为冯家成已经七十多岁了。花白的头发，满脸的皱纹，本来个子就不是很高，还有点儿驼背。

“奥，北哥啊！”

冯家成浑浊的眼睛中露出了点儿神采：“记得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那时候我大舅还在，我和家训被送到梁邹之后，就由北哥照看着。印象最深的，就是村里的四个大池塘。那时候枣林这边只有河，没有池塘，我们几个就拿铁丝弯个钩，从抹布上扯根线头，再找个树枝去池塘钓鱼。对了，北哥身体还好吗？”

“还好，挺硬朗的。就是这两天心情不太好，老是吵着让我来找您和家训爷爷，我这人生地不熟的，年纪又不大，这一通好找奥！”

冯家成轻笑两声：“你是不熟悉路而已，要我说你们那边儿才是难找呢，弯弯绕绕那么多路，我都走丢了多少回了，幸好那些年不像现在这么多人贩子。”

赵永顺挑着饭点儿过来的，这样就不用单独给他做饭。他还不算成人，就算冯家提前知道了，也不可能单独宴请。这也是赵老爷子让一个半大小子过来的原因，假如换成赵运国或者赵红卫过来，那就成了两家人正式拜访，好多年没见，如果不事先了解清楚情况，贸贸然过来并不合适。

菜是家常菜，小半盘红烧茄子、清炒丝瓜、凉拌黄瓜，加两碟咸菜，赵永顺示意只要填副碗筷和两个馒头就可以。

“今年多大了？”饭后，离睡觉时间还早，冯家成少不得要和这个远道而来的小孙子唠唠嗑。

“叫17了，虚了两岁。”

冯家成闭着眼睛想了会儿：“属羊的吧？跟我们家合晨一般大。也是过完暑假上高中？”

“没有，梁邹那边上学晚，要明年才中考。”

“奥，好好学，我和你爷爷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大字不识一个，伺候庄稼都伺候不好。对了，我姐怎么样了？”

赵永顺被问懵了，好好的从哪儿又跳出来个姐姐？不是说只有冯家成、冯家训兄弟吗？

“呃......您是问我老姑？去年刚做完手术，肩胛骨那块儿的瘤子摘掉了。”

“不是，不是，你说的是我表姐，她从小就有那个瘤子。我是问我们家我姐姐，她不是嫁到梁邹了吗，就在小清河边儿上。”

赵永顺琢磨了半天，试着问道：“您说的，是嫁到刚斧寨的我老表姑？”

“我也不清楚是不是那儿，你爷爷没和你说过？”

“倒是提过一次，说是刚斧寨有我一个老表姑，刚斧寨就在小清河边儿上，应该是那儿吧。我爷爷说前段时间去过，老表姑身体不是很好。”并没有提瘫痪的事情，离得那么远，说了之后老人会担心。另一方面，万一赵永顺给搞混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冯家成低着头，脚在地上搓着：“我姐嫁到那边五十多年了，还是我大舅给介绍的。后来新泰这边闹饥荒，我就跟你家训爷爷一起去了梁邹。那时候穷啊，大人吃不饱没力气干活，只能把孩子送出去。现在想想，从回到新泰之后，就再也没见过我姐了。”

见赵永顺低着头不作声，冯家成就没再继续说下去，站起身来道：“走吧，我带你去家训他们家，他家那俩小子跑泰安打工去了，我们这边住不开，今晚你就先睡他们家。”

冯家训话并不多，只是笑着在听冯家成和赵永顺聊天，偶尔会插两句嘴，纠正一下老大的话。

晚上躺在铺着凉席的床上，赵永顺突然觉得，或许爷爷说要见他们，并不单单只是他想见，应该算是老表姑的意思。而他开口要求孙子过来寻亲，应该是不想让两个儿子背负什么负担。在他看来，可能这只是他那老一代的关系，年轻人并不需要。至于孙子需要维系这种亲情？别闹，八竿子打不着，等家里老人都作古之后，哪还有什么见面的机会。

“姑表亲，辈辈亲，打折骨头，连着筋；姨表亲，不算亲，死了姨姨，断了亲。”赵永顺嘟囔着。听冯家成的称呼，好像赵长生是他的舅舅，这就算是姑表了，赵长生去世之后，他们俩兄弟应该是再也没去过梁邹。看来，所谓的姑表亲辈辈亲，要是再加上距离的因素，恐怕也不是那么亲了。

赵永顺还要再住一晚，两位老人都说要跟着去，基本上算是去见他们姐姐的。不过还要等冯吉忙活完地里的农活，所以要再等一天。

第二天依旧没看到表哥冯合晨，听冯家训说，冯合晨去市里打暑假工了，暑假结束才会回家待两天。村北不多远的地方就是个小山包，赵永顺在那里找到了乐趣。

大清早翻开沾着露水的石头，就能在底下找到一寸长的小蝎子，这对打小在平原地带长大的他来说很是新奇，找个塑料袋，捏着树枝做成的筷子，一小会儿的时间就抓了五六个。赵永顺还想找找其他东西，不过很可惜，山头就这么大，翻遍了才晓得整个山头好像只有小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