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便见了宿舍,共五层的巨大楼阁只余一窗烛火。贝贝即使昏沉,依旧一眼知晓了是谁掌灯,心头突然像拨了一根弦,声浪直冲得贝贝鼻子痒。贝贝赶紧跑上楼,手中灯盏忽明忽灭,楼道也一闪一闪。等贝贝推门进了宿舍,却只见一片漆黑,雨焱熄灯睡了。澡房偶尔传来滴水声,衬出一切是这么静谧。贝贝吹熄灯,轻轻走近雨焱,只听轻吁,似熟睡已久。他又走到书桌,摸了摸未干的烛蜡,轻轻勾起嘴角,将手中灯盏布袋放下。他没想说什么,合衣躺到自己的床上。今夜云薄星光少,屋内只余贝贝胸前、额上还有些莹光闪烁。修行事贝贝可也从未放下过。又过了些时候,荧光终隐,齁声渐浓。
第二天刚凌晨,贝贝便悄悄地爬起来,出门去了食堂。贝贝当然是没有钱的,他带着昨晚做的药材,想要用来抵饭钱。凌晨时食堂早开门了,却鲜有同学用餐,有些先生老师,走道厨师伙计们来往。掌柜的却不是学生了,是一位高瘦的男人。男子应近中年,一身黑褂,有一发髻,面相还算慈和。“老板……吃饭可用物抵?”贝贝捏紧了手中的口袋,来到掌柜的面前询问。现在他与陌生人谈话已经没有太多的紧张了,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老板的可亲。掌柜的原来是在往一个个小瓷球中装东西的,听了话便停了手上的活计。“抵物?”掌柜的声音很厚重温和,“可是没钱买饭?”他提笔在桌上写了些什么,便起身绕出柜台。“我不是老板,你直呼我刘先生就好。走,我请你去吃饭。”刘先生的手像竹枝一样节劲,也很张大。贝贝听话一愣,却被刘先生推着不自主地向厨房走。
穿过一张张油光的木桌木椅,刘先生带着贝贝进了后厨。后厨真是闷热,蒸汽与柴火烟充斥。可场面也正火热,一碗碗的米面,一屉屉的包子馒头,冒着淋淋热气,摆在长桌上;蒸笼上汽若鲸喷,大瓮里汤如稠胶,师傅们大掌间龙须成风,厨娘们尖刀下糕点生花。那边的伙计们在走道间奔走装盘,一只只白鸟齐列而立,呼喝间有鸟飞来,抓走装好的饭盒飞去。
“可有看上什么好吃的?”刘先生俯下身问贝贝。贝贝是没见过这么多食物,在海原城也不曾有过,而且现在确实饿了,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刘先生,我可以拿些吃的吗?”贝贝不知该怎么开口,毕竟这应该是要花钱的,可不能白拿。“是,看上什么拿什么。不打紧的。”刘先生拍了拍贝贝的肩膀,从一旁的蒸屉中端了一盘糕点。“我最喜欢这糖糕,可要尝尝?”贝贝接过糖糕,不住地点头。“刘先生……我没有钱,但我有些药材。你看……”贝贝将手中的药材举起来给刘先生看。知道吃饭要花钱后,真不花钱买饭,贝贝心中真过不去。
“你先拿了先吧,不打紧的。”刘先生却笑着伸手把贝贝的手压了下去。他的手温暖而有力,贝贝根本反抗不来。“那……刘先生,我可不可以带一些回宿舍?我可以用药材抵的。”贝贝最后小声地问,不过最后一句是不假思索地吐出的。“好,好,好。”刘先生笑容更盛,示意贝贝赶紧去选取。贝贝这才放下心来,仔细挑选了三四样精细糕点,而且特地选了鱼末糕。最后他又拿了几个馒头,跟前面一齐放进旁边的食盒中装好。在贝贝挑选时,时有伙计师傅走过来,最有意思的是,这些大厨火头们总是先往贝贝这边走,可一会马上转弯走到刘先生旁,与他说些话,然后挑些好糕点,端来给贝贝挑选。贝贝当然很受宠若惊,很是摸不着头脑。他一一谢过大厨伙计,然后跟刘先生出了厨房。
“刘先生。”出了门,贝贝将食盒放在桌上,把药材袋子举到刘先生面前。刘先生笑着接过袋子说:“好,我来看看这是些什么药材。”他很认真地向里面窥了窥,摇摇头说:“有几种咧,都切了片,不识得。你与我说说是些什么。”他伸手进袋子里取了一片黄色的干片递与贝贝。“先生,这是石黄。”贝贝接过干片,也不看,便递了回去说。刘先生“哦”了一声,转手又拿出两片。“左边有花纹的是土根子,右边白色的是观音足。刘先生,这袋里刚好是这三样药。”贝贝指着药片说。“好,”刘先生将袋子封好,在手上掂了掂说,“这一袋药材,约摸也有八两多了,吃一餐饭是有多的了。”他带着贝贝回到柜台,摸了张油纸来,将袋中的药片掂出小半,用油纸包好,剩余的连袋子一齐还给贝贝。“这些便足够了。”他晃了晃油纸,笑着跟贝贝说。贝贝接过袋子,心中的不安才终于消退。“如果没了钱,要参与劳动啊。你可以向管理老师请求先发工钱,这样就不会没钱买饭了。”刘先生抬手揉了揉贝贝的头发,柔和地说。他的声音是厚重的,贝贝听来总是觉得可亲。“谢谢先生!刘先生,我要回去了。谢谢您!”贝贝抓紧袋子与食盒,对刘先生恭敬地鞠了一躬。刘先生马上伸手扶他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说:“快回去吧。今天就记得去找管理老师啊,不然晚上又要用药材抵了。”贝贝听了点点头,再次向刘先生道谢,便向宿舍走回去。
回去的路上,贝贝已经看见远方的鱼白了。等得启明星再暗些,黎明哥就该要起来了,贝贝想。头上不时有白鸟“呀呀”地叫喊,扑扇着大翅膀提拉着食盒向书舍,向后山,或是远些的学舍飞去,给刚醒的学院也添了些别样的活力。等回到了宿舍,贝贝悄悄地推开房门,屋子里还传来轻齁声,想来雨焱是未醒的。贝贝小心地经过雨焱,将食盒放到桌上。他回头看了看雨焱,屋子还暗,贝贝依稀见雨焱嘴角的口水,不由得微笑着摇头。他轻轻摸到床边,捡了一身麻袍去洗澡。贝贝觉得总穿白袍太张扬,如雨焱一般最好。
换衣服时,贝贝竟从怀中摸出了小树苗!可怜的小苗儿,贝贝昨儿带它去了课上,便被他抛到脑后。多亏昨晚贝贝修炼时无意为它度了些玄力,不然这可怜娃可不好过咯!贝贝心疼地把它放到旁边的水瓢里,希望它缓一缓,并告诫自己要关心小树。那苗儿晃了晃几片小叶儿,洒了些清辉与贝贝。贝贝更加愧疚与意志坚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