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贝贝捧着瓦罐，小心翼翼地往宿舍走。自己早已让雨焱帮带好了晚饭，不用再愁无饭可吃，只要将饭钱给雨焱就好，贝贝想。今天倒是有空了，前些时日启叔给自己的那几本书，倒一直没有看，今一并看了。就是不知雨焱给自己买了什么饭，是昨日一般，还是换了口味？反正不像仙儿姐那般肉少菜多。一想到仙儿姐，贝贝的心中忽然就泛起些不舒服。“不想，不想，不想！”他正走到望眀桥，于是狠狠地跺了一下，大声地喊道。不舒服的感觉果然慢慢下去了，贝贝赶快撒腿向前跑，还用上了些飞行术——当然并不持久，顾不上瓦罐们乒乒乓乓地响，只为快快离开那里，见到些生人。
过道上已经没有人了，但房间里还有光和窃窃之语漫出来。贝贝快跑上了四层，只有一间房间开着门，透着光，是黎明哥的房间。他悄悄地走过去，易志在床上做书抄，黎明在里面的桌上捣鼓。他敲了敲门，“晚安。”两人都望了过来。“老弟你终于回了！”黎明马上跑了过来，拍了拍贝贝的头，贝贝慌忙躲闪，差点摔到怀中的罐子。“贝贝，你去了那里？晚上不能这么晚回来的。”易志也放下笔，从床上站起来。贝贝告诉他去了阳院长那，易志知道他没有乱跑，也就放心不追究。“老弟，今天阳院长给我测了玄力，说我是玄灵八段上！我马上就跟易哥一个等级了！”黎明侧拉着贝贝到走廊雕栏旁，兴奋地告诉贝贝。贝贝惊喜地看他：“真的？我明天也要去阳院长那测玄力！”这两天，两兄弟都没有认真地见过面，此刻便絮叨起来。雨焱兴许在房内听见了贝贝的声音，开了条门缝来看，与贝贝、黎明打个招呼，又回去了。贝贝和黎明一直说到易志习完功课，提醒睡觉时，才不舍地停了分别。
进了屋，雨焱正在认真地打拳。听贝贝回来，雨焱才停下，随手撩了衣襟抹去汗，对贝贝说：“你的晚饭我帮你在澡房里热着，快去吃吧。或者你先去冲凉？”贝贝放了药罐，从怀里把银钱掏出来给了雨焱。“谢谢你，雨焱。”贝贝看着他汗津津的手说。“这怎么找……钱太多！”雨焱拿到银币，显得很不自然，“太多……这晚饭不要钱。我请你不好？”“以后我都想请你带饭，多的钱作预付。”贝贝见他递回来，伸手赶紧推回去。雨焱听了贝贝的话，还是“太多，太多”地念叨，手指用力地搓着钱币上的“腾月通商”。“太多么……”贝贝也犹豫了一会，还是说，“不多，你拿着吧。我信你！”他试探着在雨焱肩膀上拍了拍，朝雨焱微笑着说。雨焱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银币放到枕头底下压好。“这钱太大了。”他嗫嚅着，转跑向澡房，将热着的饭菜端出来，搁到桌上。贝贝接过他递来的盒子。“谢谢你。你快去冲洗吧，不用管我了。”贝贝说。犹豫再三，雨焱才捡了衣服去洗澡。
贝贝去床头，取来了五本书，坐到桌前，小心开了微湿的食盒。清蒸鱼，清鸡汤南瓜花，两个馒头，都是大菜，贝贝记忆里吃到的次数都很少。他抓起一个大馒头，开始看着五本书。《山石药理》、《万物》、《解神农百草经》、《无为经》和《言氏》，是这五本书的名字。《山石药理》、《解神农百草经》二本书便是字面上的内容。《言氏》以药祖名而命之，自然是阐述药理。《万物》是记叙各种药材药性。《无为经》贝贝看不懂，只能靠启叔来说了。
贝贝大概将书翻了，夹了一朵瓜花凑着馒头一起咽下去，然后小声地唤着启叔。“贝贝，我在呢。”贝贝耳朵旁突然有了回应，贝贝回头看，却什么都没有，“我在灵渊，你听我说便好。”贝贝小声地“嗯”一声，把身子都低趴了些。“五本书都有印象吧。今后《解经》你便自己看，不用像《神农百草经》那样背下来，但需要与它对照着看。《山石药理》要背下来。《万物》和《言氏》先收好。从今晚，我每天为你讲解《无为心经》半个时辰。”
“啊？我不想……”贝贝听了，委屈地说，一干好心情全被打散成了水花。虽说自己背功了得，但并不喜欢看书。每次看着黎明哥闲暇时拿着铁器敲敲打打，自己只有书，连药材都少见，只有仙儿姐允许的时候才能跟着去挖药材，才能见着些草药。平时背书，虽然枯燥，但黎明哥在陪，仙儿姐也常在，才能坚持下来。
“贝贝，你已经上学了，”启叔柔声地劝说道，“大家都在学习了，不能玩耍了。你自然要学更多东西了。”“不嘛……”贝贝咽着喉咙，闷闷地抿了一小口鸡汤。“贝贝，今天你阳院长可是提醒你要努力了。”启叔说。贝贝夹鱼块的手怔了一下。“你偷听……不好……”他强了一下，埋头吃了鱼块。启叔又说：“贝贝，你哥现在比你强太多。你不加把劲，怎么追得上呢？”这下，贝贝把筷子架着了。“我就不背，又不是修玄力——我想睡觉……”他生气地说，声音大到整个房间都听得见。澡房里动静忽然消失了，好久才又动作。
“那你看着办吧。”启叔说。说完便不再有声音了。贝贝闷闷地吃着瓜花，把瓜花嚼了又嚼，不咽下去——咽不下去。委屈的眼泪从眼角挤了出来，便止不住，和着清鼻涕进嘴，味蕾也帮着主人委屈，先前鲜甜的瓜花便没了滋味。椅子一蹬，贝贝蛮冲上床，把自己蜷进被里，水物和油腻都蹭在上面。屋子里静悄悄的，窗外的叶子倒是沙沙地响，风都不愿进屋打搅。
等着水声再起，贝贝费全身的力气，把被子踢下了床，将肺中的气全化作哼声。他一骨碌翻起来，重重地踹了自己的床一脚跟，然后默默地下床捡起被子，抛回床上。他走到桌前，把碗筷收拾好，一齐放回篮子，然后放到窗边，回来找布擦净桌上油渍，将《无为经》正放在桌上。“启叔，启叔，”贝贝嘟哝着，“对不起。请您教我。”“嗯。”贝贝耳边传来启叔的声音，“《无为经》分两篇，分述元气和玄力的特点和感悟。现在翻开第一页，跟我读第一句：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
轻轻的读书声在房间中响起，烛光在贝贝身旁飘折。雨焱小心地从澡房出来，见贝贝认真读书，饭盒放在窗沿，便轻步上床，复习今天课堂上学习的手印和修炼之法。雨焱今天学来的手印果真藏着神通，半个时辰中，那三个手印翻来，雨焱床前也积了一小汪水，他肩上也浸了一肩膀的水。
半个时辰后，贝贝收了书。“雨焱，”他趴在合起来的书上说，“你还要灯么？”雨焱愣了会儿，说：“我啊，不需要了。要睡了？”贝贝回身将书抛到床上，起身顺便吹熄灯烛。“是啊。”他说。贝贝软软地拖拉着躯壳到床边，将床上的杂物堆到床头，便随意地趴上床。“你睡了，那我也睡了。”雨焱快速地下床擦了擦身上的水渍，也躺上床。
“你们城里人好勤奋啊。”上了床，雨焱偏着头望着贝贝，轻轻地叹道。贝贝扯过被子，翻身看着雨焱说：“其实——我和我哥哥也不是城里人。”“不是么？”雨焱瞪了瞪眼睛。贝贝看见他如夜星般的眼睛，心情竟好了许多。“其实我们从森林里来的。”贝贝说。“啊！森林？是望月森林，还是万木大森林？”“万木大森林。”“噢……那森林里有没有玄兽啊？”“有啊，我有很多玄兽朋友的。”“玄兽朋友……哇，好厉害。”“喔，我的玄兽！”贝贝忽然骨碌翻身起来，跑进澡房，取来一个葫芦瓢。叶片亮着清光的小树苗如清汤上的葱花，苦兮兮地在瓢里晃荡。贝贝把葫芦放到床头，捏着树苗对雨焱说：“这是我在森林里种的，是我的第一个玄兽。”雨焱接过看了看，便还回去了。“我还没有玄兽。”他有些低落。
贝贝也有些尴尬，把树苗插回葫芦，侧着脑袋问：“雨焱，你家在哪里啊？”“我家啊，在南海边。你住在森林，肯定没有见过大海吧？超级大的，还有好多鱼，比河里的鱼多多了，一群接着一群，跟……跟大树叶一样多。我们家穷，买不起大船，只能开小船撒网捉小鱼。跟你说，其实小鱼晒的鱼干才好吃，大鱼的才不好吃，所以我带的鱼干大多是青砖，黄砖也有一些……”“等等，青砖？”“青砖……是鱼的名字。反正我们那的人都这么叫，不知道你们怎么叫。还有啊，我们的渔船上总是长好多淡菜……”
窗外，月亮扯上了厚厚的云被睡去，只留夜鹰孤零零地在黑暗中数太阳临近的脚步。树叶们继续低吟，风还在溪旁散步，不知何时才想溜进屋分走人们梦前的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