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萝收拾完屋子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期间,她特地把一个藏在杂物房最里面的花盆拿了出来。
她把蒙了尘的蓝色花盆擦得铮铮亮之后,端详着花盆好一会儿。八年前莫峰把三朵茶梅花交给她照顾,不过从波士顿回来之后,莫萝三分赌气七分丧气地把茶梅移植在了村子的山头里。现在莫峰回来了,莫萝就寻思着把花给找回来,再拍几张照片给他,要点多年照顾花儿的抚养费。
然而正纠结着什么时候去找花儿的时候,门铃响了。
莫萝奇怪,这么多年了,早就没人来她家按门铃了。难道这年头贼学会了点礼数,溜门撬锁之前,会先按按门铃?
不过胡思乱想归胡思乱想,莫萝倒是挺没心眼的去开了门。
然而莫萝没曾想,自己打开门的瞬间,竟然看见的是江晨的脸。
莫萝身体反应得比脑子快,上一秒看清人,下一秒就以迅雷不及掩耳关上了门。
江晨莫名其妙地吃了个闭门羹,一时间懵逼了。
另一头,莫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想躲江晨了。这惊慌失措的感觉,和叙利亚再见到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不敢正视看他。
想躲他,本能地想躲。
心虚,莫名其妙地心虚。
莫萝这么一想,连忙反锁了门。任江晨在外面怎么喊,硬是充耳未闻。她心里只在一个劲地奢望,这人喊累了,就赶紧走。
没多久,似乎她的奢望实现了,外面终于没了声音。莫萝悬在嗓子眼上的心,才落了一半,脑子银光一闪,整颗颠了个大发。
她猛地跑上二楼。
江晨来过莫峰家很多次,而莫萝家和莫峰家结构是一样的,他十有八九是爬二楼去了。她家二楼爬上去,对江晨这种受过训的军人来说,简直轻而易举了。关键是,她今晚打扫屋子,可是把二楼阳台门打开着的。
莫萝在争分夺秒地往二楼阳台跑时,江晨也争分夺秒地往上爬。她跑到二楼大厅时,他已经跳到了阳台上。最后一搏,就是看到底她能先冲过来把门关上,还是他能冲进去。
大概都是五米的距离,在爆发力上,莫萝明显输了江晨,她还没够着门,江晨已经轻轻松松地冲进来。
莫萝忽生急智,转身就往自己房里跑,江晨猜到了她想法,拔腿就追上去。他就不相信自己的大长腿跑不过她的小短腿!
结果莫萝临门一脚,来不及关门,就被江晨捉住了手肘,然后整个人被她按在门上,两手腕也被他两手死死钉在门上。
这姿势,完全是被壁咚的姿势。
莫萝使劲挣扎,奈何力气完全不敌江晨。她和他较劲了好几次,最终理智地放弃了。
“江晨,你放开我!“莫萝当然不怕他,就是想躲他而已。
“女流氓,你以为就你会耍流氓是吗?“话音未落,江晨低下头,猛地咬住她的下唇,然后稍稍用力,他尝到了血腥,然而不够,他贪婪似的吮吸她的唇瓣的伤口,他能感觉腥甜的血液从她身上源源不尽地流进他的口腔。
莫萝先是愣住,然后猛烈挣扎,只可惜就算她一直挣扎抗议,她都丝毫没有撼动得了他的力量。
她清晰地体会到,他比五年前更加强壮,力量强大。五年前,她还能觑个空子锁住他,现在她再也威胁不了他,除非利用他对她的恻隐之心。
于是她想到他的恻隐之心。
莫萝停住了反抗,身体也故意疲软了下来。
江晨感觉到了她得变化,接收到了她的身体信息——她在跟他求饶。
如莫萝所料,江晨很快停住了他的报复。他肯定想起来了,昨天是她主动咬的他。所以,他这是跟她变本加厉地讨回来。
“昨天摸了我一脸的伤,觉得不够,还要咬我一口是吧?“
江晨嘴里奚落她,但是眼里看她看得专注认真。
莫萝不吭声,那时候她又觉得孤零零的,心里不想走,可是理智却让自己远离他。咬他,似乎只是她自己在跟自己较劲。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脾气,只要他在身边,就会不由自主地发泄在他身上。似乎欺负他,让他替自己受着痛,自己就能找到一个伴似的。
“女流氓你说我们怎么了?我喜欢你,你心里清楚。那你呢?你明明心里眼里都是莫峰,为什么总流氓我?“江晨继续问,她怕什么就问什么。
莫萝依旧不吭声,不是不想回答,而是她自己都很含糊,一次是这样,两次也是这样,想躲他的理由,她不是毫无所觉的,只是她从来不愿意细究。
“三年前,你家人遇难,在韩国你打电话给我了,是吗?“
提到这个,莫萝明显更抗拒了。
然而江晨不愿意就此打住,继续问:“如果我说,如果当年我知道是你打来的电话,说什么我都会去到你身边的,就算你一个人留在孤岛上,我也能陪你在那儿呆着,你不会一个人自生自灭的。你信不信?“
猛烈地,他的话,扰了她一池浑水。
是的,三年前,她找莫峰,可是她找不着,鬼使神差的,她想到了江晨。他说,他不会换号码的。可是她不敢用自己电话打给他,所以就借了小卖铺的座机打。
只是,电话响了很久,就是没人接。在等待那段时间里,她人也清醒了,于是挂了电话,之后谁的电话都不打,就自己一个人麻木地按照大使馆工作人员的要求走流程。那个时候,她瞬间明白为什么人生来孤独,因为人要走的时候,别人从来留不住,就算你是他们的女儿、孙女、发小、恋人还是朋友,谁都留不住;因为关键不在于他们想不想走,要不要走,而是他们也没法选择,也无可奈何。
于是,久久不吭声的人儿,回话了:“不信。谁都会离开的,肯定会离开的。“
莫罗的话很笃定。江晨没能反驳,她经历了太多分离,人家的经验之谈,自然不是他耍耍嘴皮子就能驳回的。
“女流氓这么多年,你果然就只学会当缩头乌龟了。因为怕再被人离开,你就缩进龟壳里是吧?“
莫萝秒回了:“我躲着开心,不行呀?“
江晨这次不跟她怄气,他似是挟着神灵的慈悲跟她讨价还价:“莫萝,我们当情人吧。你可以跟我提任何要求,也可以任何时候离开我,我不会先离开,但也不会和你结婚。“
终于说出来了。他想就这样吧,这场和她有关的爱恋,从来就是他不断地被吸引和不断地自我屈服。既然不能对她置之不理,那就给自己一个身份和理由呆在她身边。
莫萝觉得自己幻听了。她问他:“江晨是我耳朵有问题吗?你要找我当你情人?你是在可怜我还是羞辱我?哪天你要跟哪个姑娘恋爱了结婚了,我算什么,小三吗?“
“我没想过结婚,不会有这一天,也不会有这个姑娘。“
江晨斩钉截铁的话,愣是让莫萝恍惚了好一阵,她不解:“你为什么不结婚?“
“现在说这个就跑题了,以后你哪天想起来问我这个事,我不介意告诉你,“说到这儿他顿了会儿,等她彻底理解好他的话,他才继续说:“所以当我情人怎样?我会对你好的。“
语气被他很有技巧地放轻,嗓音有着男人张力十足的磁性,似是引人误入歧途的弦音。
拒绝,拒绝,拒绝!莫萝的理智一直在忠于职守地报警。可是她愣是说不出不愿意的话,可是也难以启齿说“好“。
江晨说的情人关系,对莫萝来说其实很恰到好处。不是恋人,而是情人,飘渺无根的关系,他们不必让谁知道他们的关系,包括罗嘉琪和莫峰,所以他们也不必和任何人解释。然而与低风险相比,却有高收益。只要你情我愿,她就可以得到江晨的无条件的陪伴,他说他不会先离开的,军人说话,可信度总高些。
“江晨,我不爱你,你的骄傲可以接受?“
莫萝像是问江晨,其实是想让他打退堂鼓。她不是多年前的青葱少女了,她再否认,再躲,都知道自己对江晨有种特殊的感觉,自己几乎本能地爱和他怄气,享受和他在一起,就算两人身体相碰,自己竟然一点也不抗拒,而且有时还会忍不住靠近他。
“不用你提醒,你对莫峰至死不渝,我知道你不能一心二用。“
其实他心里是说:我就是知道,你也喜欢我。人家国民女神林徽因还敢跟老公说,心里同时爱着两个男人呢。你一个女流氓一心二用又怎么了?
“江晨你不怕吗?不会觉得憋屈吗?哪天莫峰回心转意了,我就一脚把你踹开了。“莫萝继续恐吓,就不信他不打退堂鼓。
“所以才说做情人嘛,你要是把我踹了,谅你也不敢让其他人知道我们有过这样的关系,里子没有了不要紧,到底面子还是好好地端着的。“
其实他心里是说:反正莫峰就算以后又恢复了单身,你们这么多年都没成,我就是不信中间插了咱俩这一段,你还能和莫峰好。
“我这个人很霸道,就算你只是我地下情人,你也不能和其它女人玩一夜情了,这个代价,你舍得?“莫萝这时询问语气里多了些调侃意味,她发现自己和江晨说话,有时不知不觉连自己在说什么都是等自己说完之后才知道的。
“没关系,反正不是有你陪我玩吗?“江晨也跟上了她调侃的节奏,可是他的眼神是正经认真的。
其实他心里是说:反正老子五年都没开过荤了,没什么损失,仔细想想,说不定还赚了。
然后两人一时无话可说。
莫萝觉得自己找不着还有什么理由让他先打退堂鼓了。如果他不先反悔,那就是她得先认怂。想到要先认怂,她就觉得丢脸都得丢到姥姥家了,在别人面前还好,可是江晨面前可丢不起,他以后肯定得用这个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而在她在天人交战这会儿,江晨算是想明白了,她先前是暂时说不出不愿意,因为她真动心了,可是又下不了决心答应,经过一轮问话下来,她脑子倒是清醒了不少,不过轮到气性下不来了,现在拒绝的话,她就等于在认怂。
“怎么?认怂了?跟我玩不起?“
江晨故意激她,就得把她的理智气跑。
莫萝向来气性大的,理智一下子就被她的火气挤走,她脑子一热,就跟江晨杠上了:“呵,开玩笑!谁玩不起,床都上过了,老娘我还不敢和你玩地下情的游戏?谁怕谁呀?“
最终,江晨奸计得逞。
此时,江南正值春意盎然,就算是凌晨时分,窗外吹来的春风拂面,虽然凉意多了点,不过到底还是很舒适的。
江晨知道,自己习惯了江南的风,江南的雨,江南的菜肴,还有江南里闹腾的姑娘。只是江南里的时光和情事都走得温吞了些,幸好此刻总于走到了一个折点,从现在开始他和她再也不是无关紧要的两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