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浩然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接起了电话，“喂？”他强自镇定，尽量把语气里的紧张都隐藏起来。

电话那端很快也传来变声器的声音，“你应该知道秦瑟瑟的老家在哪里吧？你过来，我带你见一个人。”

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问是谁，魏浩然撂下电话就直奔到了秦瑟瑟的老家。不同于海边度假村的，那里是一个小县城，大家的生活节奏都很缓慢，但也各司其职，似乎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不同于大城市里的紧张感。

坦白说，当魏浩然看到这一切的时候，不禁感触颇深，这就是秦瑟瑟的出生地么？原来她是在这样一个地方出生的……

按照姆哈提供的指示，魏浩然来到一所学校门前。

姆哈就那么大摇大摆的走到了魏浩然的面前。

他一身的土色夹克衫，看起来真的很不洋气，尤其是那小小的个头，魏浩然目测过去……有一米七么？最多168cm的样子，他本该拥有的一头黄发似乎染成了黑色的，被他死死的扣在帽子里。

“你好。”确定魏浩然已经认出他的时候，姆哈主动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伸出手去。

魏浩然还是忍不住惊叹，“很地道的中文，再加上……”魏浩然上下比划一下，“……你这身装扮，竟然像被我们中国同化了，真的可以冒充中国人。”

“哦？是么？我可以理解为夸奖么？”姆哈调笑着抬抬手。

魏浩然眯着眼点点头，“当然，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会以真面目来见我，知道姆哈侦探模样的人……可是寥寥无几……”这一点的确是出乎魏浩然所料的，许多人只知道有姆哈这个人存在，也只知道把钱打到指定账户就会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要说姆哈这个人，真正见过的……实在是少之又少，再加上他都会有变声器，甚至有人怀疑姆哈可能是一个组织而并非是个人。

姆哈则很坦然的耸耸肩，“像你这样的大雇主，我这辈子能遇上的也很有限不是么？八千万的利息也够买我这张脸看一看了，我当是赠品附送给魏总好了~”姆哈开着玩笑。

这样的谈话让魏浩然几日来紧张的情绪放松不少。虽然姆哈看起来很小个，但他并不怀疑他的能力，人不可貌相，何况他那双精明的眼睛里，透露着一些连他都不透的复杂的东西。

魏浩然很快就跟着姆哈来到一栋楼房前。

“我们要去见谁？”这时，魏浩然才算是提出了疑问。

姆哈也没有片刻的停顿，十分痛快道，“案发当时的警察局局长。”

魏浩然深邃的眼眸闪了闪，很快就跟着姆哈进了门。

那应该是刚建起来不久的一个小区，房子还泛着一股子刚装修的漆味，更令魏浩然不解的是，他才刚一进门，就看到三个人围坐在一起抹着眼泪。

还是当时的梁局长率先反应过来，他已然上了年纪，颇有些狼狈的摸了摸满是褶子的额头，疑惑道，“请问你们是？”

他身后的妻子和女儿也都不禁停止了哭泣，匆忙将脸上的眼泪抹去，望着刚进门的魏浩然和姆哈，精神看上去有些紧张。

姆哈来到魏浩然的身前，率先开口道，“你好，梁局长，我们……分别是唐中磊和秦瑟瑟的家属，想对十五年前您经手的那件案子了解一下情况……”

此话一出，梁局长的脸就瞬间变得惨白，他的双唇有些颤抖，“你你……你说你们是他们的家属？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看得出梁局长的紧张，经验丰富的姆哈自然清楚他在担心什么，匆忙解释道，“是的，梁局长，您不用担心，我们不是警察，我们是唐中磊和秦瑟瑟现在的家属，只是有些事情……牵扯到了十五年前的案子，我们想来找您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可以吗？”

姆哈此时看上去真的很通情达理，梁局长上下打量了他好一番，最后才叹了口气，“跟我来吧~”他转身往房间的卧室走去，“以后不要叫我局长了，我已经不是局长了。”

看着梁局长已经佝偻了的背，魏浩然竟然有些微的感慨，十五年，到底是太长的一段时间……

梁局长请魏浩然和姆哈在小沙发上坐下，自己则坐在床沿，这次还不等姆哈开口，他就先张口道，“其实……你们若再来晚一步，我就去自首了……”他幽幽叹了口气，“这些天我天天晚上都梦见十五年前的那桩案子，根本就没办法睡觉，刚才我已经跟老伴儿和女儿商量过了，人啊，不能做亏心事，既然做了，就得去担当……”他微微的低下头，“我当了一辈子的警察，直到做到局长的位置，一直都问心无愧……唯独十五年前的那桩案子……为了我的女儿，我出卖了自己的良心……所以那案子从此也就像鬼魅一样缠着我，我提前退休回家，还是躲不过噩梦的纠缠~”

听到这里，魏浩然已然有些着急，他十分直接的问道，“老先生，我只想问一下，当初那件案子，凶手到底是谁？”

梁局长深深的看了魏浩然一眼，将当初唐中磊的父亲唐巢来求他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叙述了一遍，“……当时为了救我的女儿，我起了邪心，利用唐巢的救子心切让他给我女儿捐肝……可是现如今……我女儿好了，唐巢老弟却……因为手术后的并发症抢救无效死亡……”说着说着，梁局长依旧忍不住老泪纵横，“再后来……我听说唐巢老弟的妻子也因为唐巢老弟的突然去世发了疯，在医院自杀了……”

梁局长调整了一下姿势，将手扶在床头上，好像是希望借此舒缓一下自己的情绪，“这件事情对我触动很大……为了救儿子却搭上了两老的性命……所以案件处理过程中我一压再压，把人手都集中在了另一个团伙作案的案件里。那时候我就想着，无论如何，我得遵守诺言，尽一切能力保住唐巢老弟的儿子。”梁局长像是想起了十五年前的场景，一直眉头紧锁，“所以其实证整件案子就迄今为止……就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真相……死者的外套被脱走了，刀柄上的新指纹也是唐中磊的，可我在现场却发现了另一个人的痕迹。根据勘察，死者临死之前是跟人有过争执并且动过手的，而根据现场痕迹判断，死者很明显处于上风。案发现场不在唐中磊家，也不在死者家附近，恰恰就在我们查出的秦瑟瑟家的附近……这其实已经是个很大的疑点了，匕首是我自己拿去检验的指纹，就在手柄跟刀尖之间，没有没入死者身体里的那一截刀刃上……我发现了秦瑟瑟的指纹。”

梁局长的眼睛里已经泛起了血丝，他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当然这已经是案发一个星期之后的事情了，在那之前我也已经找秦瑟瑟问过话，联系她的反应我几乎可以断定人就是她杀的。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唐中磊非要说人是他杀的，杀人……毕竟不是一件小事，他却一口咬定，他跟死者是因为都喜欢秦瑟瑟这个女孩，为了她而起了争执所以动手杀了人，这个故事听上去真的很完美。只是我断定，事实应该是秦瑟瑟误杀了人，唐中磊为了保护她而顶罪。因为在我后来暗访死者家的时候，在死者的日记本上发现……死者虽然是个男孩，他喜欢的却一直都是唐中磊。如果是这样，死者又怎么可能会跟唐中磊发生激烈的争执甚至想置对方于死地呢？”

梁局长的眼底泛着悔恨，“可是……为了不引起怀疑，我只能不继续追查下去。在我断定凶手其实另有其人的时候，我有想过找回一直躲在外面的唐中磊，还他一个清白，可我想想这事情的始末……这孩子为了保护他喜欢的女孩已经赔上了父母……至少……如了他的愿吧……所幸的是，死者的家属就只有一个年迈的老奶奶，在死者死后就只知道以泪洗面，根本就不会跑到警局里去索要公道，我便在一次档案室换人整理案件的时候将这案子的案底也一并消了，也算是给唐巢老弟一个交代，希望泉下的他能安心。”

故事讲起来真的很简单，魏浩然在一旁听的触动却极大，他的眼睛里不知何时也布满了血丝，此时的他抬起头，严肃道，“你确定当初杀人的的确是秦瑟瑟而不是唐中磊？”

还不等梁局长说话，姆哈就从旁提醒，“现在秦瑟瑟被举报的档案袋里就躺着死者的外套，还有两袋方便面，据举报者描述，当时秦瑟瑟是去买方便面的，被死者堵在了胡同~”

“什么举报者~”魏浩然不屑的冷哼一声，“不过就是唐中磊反悔又反过来告了秦瑟瑟罢了~”

故事听到这里，魏浩然也真正想明白了，至少他终于明白了秦瑟瑟为什么会那么固执，因为她欠的不止是唐中磊，她欠了唐中磊一家……在秦瑟瑟的意识里，是她害的唐中磊家破人亡，所以不论唐中磊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她都没有办法反对……

这一刻，魏浩然突然觉得浑身轻松多了。

不是不爱，只是无可奈何。

了解了当初的真相，魏浩然心中的疑惑和不解全部都解开，可是面对秦瑟瑟此时的处境，他还是不禁皱起了眉头，“那现在要怎么办？有什么办法能救秦瑟瑟？”他对姆哈道，这才是重点。

梁局长在一旁听的就开始有些一头雾水，“我想问……你们在说什么？你们是说……这桩案子又被重新提起了么？”

魏浩然抬起修长的双腿站起身，“老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您能不能先不要去自首？”他从包里拿出一张支票，刷刷的就在上面写了一百万递给梁局长，“您先拿着这笔钱出去避避风头，就当是我买您这几天的不踏实了。等我那边的事情处理妥当了，您如果心里还是过不去那道坎，再去自首，如何？”

梁局长有些茫然失措的看着手里的那张支票，像个木偶一样的点头，“哎，哎……”

魏浩然满意的转身，看了客厅的母女俩一眼，就率先出了家门。

才刚出楼道，魏浩然就转身面向身后的姆哈，“现在可以说了，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救秦瑟瑟？”梁局长的故事虽然让他了解到了事实的真相，可凶手还是指向秦瑟瑟，对秦瑟瑟没有半点的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