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1月8日

瞿陵俞河大桥

22：38

“呜——”冗长的汽笛声滑过河面，透过层层的雾气，渐渐散向周围无边的黑暗里。宽阔的河面上，两根灰色的水泥桥墩破水而出，在空中二十米左右的位置连接。横贯河面的大桥下，一条载满河沙的巨大拖船正从桥下缓缓穿过。船头的黄色灯光被雾气包裹，慢慢点亮桥底的黑暗。一条条红色的铁索从桥面向上伸出，中间聚合，逐渐隐没在桥墩顶端的黑暗里。

黑色的大路上，一辆孤单的灰色轿车在夜幕的雾气中穿行。雪亮的灯光从路边蓝色的路标上一闪而过。

“前方50米，瞿陵俞河大桥。”

呼呼。丝丝温和的暖气从黑色的叶片下吐出。在狭小的车内回转。蓝色的车内电子屏上，一张黑色的cd正在缓缓地旋转，“人海里漂浮辗转却是梦，情深永相传飘于万世空。当霜雪飘...”经典的粤语歌词从下方的音箱中传出。

挡风玻璃前的后视镜下，一张密封在玻璃框里的小照片轻轻摇动，照片上。一个男孩正对着镜头比着剪刀手。有点闷。右手从方向盘上拿开。抬手轻轻将方向盘后面的暖风口向右边拨开。将裹在身上的黑色外套脱下，从安全带下抽出，向后座扔去。露出贴在身上的白色衬衫。

嗡——搁在夹层里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面前的电子屏上，一串数字浮现。“张瑜建”三个字不停地抖动...“嗒”“喂，张经理吗？好的，好的。我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可以到了，估计还有十几分钟。嗯，是，是...对不起。”“嘟。”缩回右手，老歌的旋律再次从音箱里传出...

坐在方向盘前的年轻男子偏头看向右手边的棕色变速杆，漆黑的瞳孔里闪烁着白色的光点。啧。伸手抓住，回拉，横推...“咔”变速杆最终扣合的缺口处。一个银色的数字“4”正散发着淡淡的荧光。右脚渐渐踩下...面前点亮的车速表上，鲜红的指针向右缓缓抬升。40，50，55...

“开慢点，过桥了...”

“你们公司是怎么回事，这个时候还得回去。”身边副驾座位的阴影处，一个年轻妇女的身影浮现出来，棕黑色的眼瞳盯着左侧荧屏上白色的数字。“喂。妈，是我，小哲睡了吗？”“嗯，今天可能很晚才能回去了，别等我们了。您也早点睡吧。”

“既然要回来，怎么不找人来送你。”抓着方向盘的男子从鼻间吐出一口气。“不要紧，就是啤酒而已，还不至于影响到开车。”车窗外，白色的栏杆飞速后退，桥尽头黄色的减速带渐渐浮现在男子额前光亮的镜片上。“唉，也是紧急的事...”

“什么东西都到处扔，下车别又忘了拿。”侧身，伸手从后座拿回黑色外衣，搁在自己腿上。“是你自己忘了吧，做事都不带脑子。你迟早被自己这性格害死。”“我？你有空来说我怎么不说你家那些亲戚，一个个跟疯了一样，看到是人都灌...”

暗红的灯光在头顶的雾气中闪烁，忽明忽暗。

“你就是什么都在赶，从来不做计划。”扭过头。“不是这趟送你回去就不用赶时间了，你还在...”

“看前面！”尖叫声在车内突兀地响起。眼前，雪亮的白光在副驾上妇女的瞳孔里不断放大，惊觉之中迅速回过头。在自己车前不到十米的弯道尽头，一台黑色的越野车猛然从视野中闪现。尖锐的笛声在耳边震响。透着亮光的眼瞳紧缩。这人怎么开车的，过弯还在左道。要撞上了...

右手紧紧抓住胸前的方向盘，无意识的向左旋转，脑子里一道电光闪过。眼皮颤动，余光瞟向副驾上惨白的脸色。左脚用力踩下，右手松开。不，不行...“沙。”飞速旋转的前轮猛然停滞，右偏。

黑色的刹车踏板在左脚下不停地跳动，“吱——”刺耳的噪声从车尾传出。

嗡——时间仿佛停在了这一刻，扬起的石子，僵硬的左手，紧咬的牙齿。瞬息之后。苍白的前灯交错，后视镜瞬间被掀飞，黑色碎屑在半空中飞溅。白色的铁壳剧烈地颤抖，轿车急速向路缘边侧滑而去...

断断续续的胎印在路面擦出。“当”路缘上无辜的路灯杆被拦腰削去一块。“咚”短暂的滑行之后，白色轿车一头结结实实地撞到了粗壮的树干上，终止了反应...

被熏得漆黑的大树强行切开了车头里各种各样的零件。变形的引擎盖翻卷而起，露出下面不知什么用处的弯曲的管道，缠绕破损的电缆。丝丝白烟从焦黑的电池孔隙中冒出。透明的无色液体从破损的车尾顺着排烟管滴落，钻进柏油路面的间隙中。空气里，一股刺鼻的气息被雾气包裹，渐渐散开...

吱，最后一点与灯桩的连接处再也支撑不住，灰色的路灯干缓缓砸下...在滑过车尾的一刹那，莹白的电光在破碎的灯罩中闪过。“嘭。”蓝白色冲天的火光从地面爆发开来，瞬间驱赶开周围乳白的雾气。

“咝——”玻璃碎屑里一双漆黑的双眼慢慢张开，抬手扶住自己的额头，一股气闷的感觉在脑海里盘旋。“撞到哪了。”轻轻推开面前的安全气囊，浓烈的烟气直冲鼻腔。“咔哒。”安全带锁扣弹出的声音。

视线在破败的铁壳内缓缓转动。嗡——刺痛的蜂鸣声从大脑内扩散，自己眼前，一只闪着寒光的茶杯碎片穿过黑色的外套，牢牢的扎在右边人影的腹部，不断有暗红色的液体从大衣透过，顺着碎片边缘滑下。

漆黑的瞳孔不停的颤抖。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但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红白色的救护车停在橙红的火光旁，嘈杂的声浪逐渐向周围推开...

......

昏暗的库房里，一只摊开的笔记本安静的躺在堆砌起来的纸箱上。暗金色的阳光从从墙上的窗口透入，白色浮尘光点在光芒中静静游动。映出夹在第一条空挡里的一行小字。

“又到一年立冬了，明天是个什么日子来着，算了，记不起来了。”——2016年11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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