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金平的记忆，在脑海里完全苏醒后的肖子远，已经不是原先那个闷葫芦肖子远了。

刘金平的性格和脾性，似乎随着记忆的复苏，也完全转化到了他的身上。

他的身上，不知不觉间，已经带了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

这是一个上市公司总裁的威严，自信而又执着，不是一般人可以具有的。

肖子远并不惧怕那男子的威胁，反而上前了一步，做出了要打架的姿势。

那男子反而害怕了，回头和身后的女子对视一眼，忽而扔下小女孩，一起向旁边黑暗的小巷里逃跑了。

其实，肖子远并没有报警。

在他没有确定二人是不是真的人贩子之前，他也不敢报警。

省城的警察，可不是那么和善，随便就拨打报警电话，会给自己找来麻烦的。

宽阔的街道上，只剩下他和那个小女孩，孤零零地相对，立在不远处的路灯旁。

路灯发出的惨淡光辉，把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肖子远走到小女孩跟前，蹲下来问：“小妹妹，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小女孩睁着一双恐惧的大眼睛，仍旧有些惊慌失措。

肖子远走近她解释说：“小妹妹，你不要怕。刚才那俩坏人已经跑了。可是，你这么小，这么晚了出来，太危险了。”

看着小女孩眼中的恐惧渐渐消失，肖子远柔声说：“你家在哪里？走，我把你送回去。”

小女孩似乎经过判断，相信了肖子远，指了指旁边一条小巷子说：“我家就在那边。”

肖子远就是一愣。

听口音，这小女孩应该就是省城人。

而且，她指的那条小巷子，是一片老城区，住的，也大多是城里的住户。

肖子远过去，拉住小女孩的手，要送她回家。

小女孩却挣脱了他，重新走回路灯下，再次蹲下，将自己刚才因为挣扎而翻倒的藤条筐子扶起来，将撒在外面的白菜叶子往筐里装。

肖子远也走过去，蹲下来，帮着她往筐里装白菜叶子，问她：“你爸爸妈妈呢？”

小女孩拾白菜叶子的手停了一下。

灯光下，那小手冻的通红，上面，似乎还有一些开裂的口子。

小女孩摇摇头，回答肖子远说：“我只有奶奶。”

“奶奶呢？”肖子远再问。

小女孩边拾地上的白菜边回答他：“奶奶病了，在床上躺了好多天，现在还不能起来。”

肖子远的心就抽搐一下。

小女孩的遭遇，似乎触动了他内心的什么东西，但到底触动了什么，是肖子远的还是刘金平的，他不知道。

将地上的白菜叶子全部拾到筐里，肖子远将筐子提起来，用另一只手拉起小女孩，和她一起穿过大街，走向巷子深处。

这是一片还没有经过新城改造的棚户区，里面大多是平房，大大小小的巷子在平房间穿插，蜘蛛网一般。

巷子里多没有路灯，偶尔电线杆上装一盏灯泡，也照亮不了多远的地方。

到处都掩映在黑暗里，与远处灯火通明的城市街道和楼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女孩的家，在一个四合院里，是东屋，十几平米的两间屋子。

外屋是做饭的厨房，还支着锅台，里屋有一张双人床，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女人。

奇怪的是，两间屋里，到处都堆满了破烂。

塑料瓶子，啤酒罐子，硬纸板，一摞一摞的捆起来或装在编织袋里，整齐地堆着，几乎占满了整个房间。

屋里很冷，和外面的温度相差不了多少。

里外屋各有一盏十五瓦的白炽灯泡，被小女孩打开，发出昏暗的光。

床上的老人病的不轻，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话，肖子远却一句没有听懂。

肖子远心里第一个判断，就是老人需要住院。

他去床上扶老人起来，老人却挣扎着不肯，嘴里依旧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

小女孩在旁边说：“我们没有钱，奶奶没法住院。”

可是这样下去，老人会死在这里的。

肖子远考虑一下，还是决定送老人去医院。

他跑出去，找出租车。

出租车只能开到比较宽的巷子头上，再往里就进不去了。

肖子远费了好大的劲，才说服老人，把老人背出来，和出租司机一起，把老人扶进出租车，送到附近的医院里。

老人身上有许多疾病，血压高，糖尿病，还有冠心病。这些，大都是老年性疾病，没有很好的治疗办法。

导致老人无法下床活动的，最根本的疾病，还是血压过高。

在肖子远交了住院押金之后，老人被送到住院部的病房里，挂上了吊瓶。

这一晚，肖子远没有回学校，就和小女孩一起，在医院里陪着老人。

小女孩说，她不知道爸爸妈妈在哪里，从她记事开始，家里就只有奶奶和她。

奶奶说，小女孩的妈妈，到很远的地方工作去了，回不来，只能她们祖孙俩在一起生活。

奶奶每月有五百块钱的低保，这就是祖孙俩一月的生活费。

奶奶身体好的时候，会去街上捡些破烂来卖，补贴家用。

小女孩放学回来，也会沿路捡拾废品，帮奶奶卖钱。

奶奶晕倒已经好多天了，一直不能起来。这些天，就靠小女孩做饭照顾。

家里已经没有钱，小女孩驮不动家里的废品去收购站，而街上收废品的小贩，给的价钱太低，奶奶不想把废品卖给他们。

小女孩只能放学了，拿一小部分废品，去收购站换了钱，买了吃食回来。

有时候换的钱少，有了馒头就买不起菜，只好到自由市场里去捡拾一些人家扔掉的烂菜。

她白天上学，回来还要照顾奶奶做饭。

再说这么大的孩子，也懂事了，怕让人家笑话，就等天黑了，街上人少了，再出来。

肖子远听着，心里很不好受，问小女孩：“你叫什么？”

小女孩抬起头来看看他说：“我叫刘娟，上五年级了。”

深夜的病房里，安静极了，房间里的大灯关了，只留着一盏墙壁灯，光线黯淡。

肖子远让刘娟坐在看护病人的凳子上，趴在奶奶的床上睡一会儿，因为明天她还要去上学。

刘娟问他：“大哥哥，你明天不也要上学吗？”

肖子远笑笑回答她：“我在上大学。大学里课程松，不上也不要紧。”

刘娟大概是困极了，趴在床边，很快睡了过去。

而这一夜，肖子远坐在病房外面的走廊上，却一直没有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