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燥的风,来自西海的水汽被蒸干,崖边枯木倚斜不下,崖边人负手不语,一身白袍迎风而动,几个护院弟子站立在远处,天戈宗的“单戈”右徽被衣袖遮掩,却也露出些许鲜红。
“大长老,那个人说没钱花了,问我们是否愿意送点儿过去。”一个横眉黑发的弟子上前行礼小声说道。
崖边人抚着胡须,眯着眼,他沉思的对着东方的幽谷:“不知,他要我们送多少?”
那弟子去到他的身旁,侧耳说道:“值一块黑布的钱……”
崖边人听后眼睛紧紧盯着身旁的弟子,那弟子后背发毛,跪下身去:“大长老恕罪!”
天戈宗大长老拍着他的肩膀叹气:“和他说要钱可以,但是,那块黑布只许卖给我。”
那弟子慌忙点头:“只是,其它四派那里不知该如何交待?”大长老侧身而立,他眼中泛过凶光:“说给北武堂就好,不然他们会怪我们不仗义,毕竟,别人有恩于我……”
那弟子应诺而去,此间崖边再次寂静无声,猿猴鸣叫哀怨,天戈宗大长老离去时扭头看着崖外山间单劈而成的两条山路:“道不同不相为谋,那道同呢?”
……
栋谷垵西市,叫卖声不绝于耳,有卖特色小吃的,如狗不理,也有上等茶叶,最奇特的莫过于术药方丹,甲御坊乃是此地最有名的修道专卖店,是富商贾不正的个人独资营业,也是朝廷的供货源,可想而知,它的地位之高与威望之大,谁人敢惹。
甲御坊附店的柜台前,一个中年女人正在核对账簿,她眉头舒展,看来该店盈利不少,一阵清风吹进,她未抬头看来人,好似不喜来人打断她的喜好。
她幽幽问:“客人想要什么?”
来人披着斗篷,看不清容貌,右手中指戴着个玉啄扳指,他把一袋钱币放在店门柜台上:“杀人的药……”
女人抬起头,走到柜台侧把钱收好:“要什么效果呢?”来人整整戴着的帽袋,以便不被人看到模样:“最好在一盏茶以内。”
女人走去店后间捧出一个翠柏小药瓶,她对来人说:“十步倒一人……”来人很满意她的回答,接过药瓶,小心翼翼的放入兜里离去,女人看着他离开,然后又继续打算盘。
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子从店后间走出,女人把一柄刀丢过去给他,他接刀后朝店外的艳阳下走去,女人抚着侧鬓的发:“这笔买卖似乎有些亏啊……”
萧玉舒在街上走了好些时候,她看着各色食物,砸吧着嘴,奈何身无分文,只能饱饱眼福,一个眼角长着大痣的男人从她身旁走过,他低着头,似乎有些丧气。
他打量过萧玉舒破烂的鞋,眉头一皱,嫌弃般与萧玉舒保持距离,萧玉舒无奈摇头一笑,她倒是喜欢这身打扮,路人都远离,又有谁会想到一个乞丐是萧府大小姐。
穿过行人,她刚欲抬头,一声哎呦在身边响起,一个三十多岁,戴着黑色纱帽,下巴留有几根杂毛的男人大叫起来。
那男人把萧玉舒推开,他呲牙咧嘴的叫道:“你他妈没长眼啊,敢撞本少爷!”路人纷纷驻足,其中有人惊呼这小姑娘怕是要倒霉了,这钱旺可是附近有名的欺软怕硬。
萧玉舒猜晓此人多半是想找麻烦,她立即赔礼道歉道:“对不起,公子。”钱旺蔑视的看着她:“臭乞丐,一句道歉便可以了?”
萧玉舒不想惹上麻烦,她悻悻说道:“我一个乞丐,没有钱赔你……”
钱旺知道一个乞丐怎会有什么钱,他只是想在路人面前秀上一把,他幽幽说:“从我胯下爬过去,我就不追究了!”
萧玉舒拳头捏的紧紧地,她双眼通红,咬着牙不说话,钱旺此时更是得意洋洋,他张开双腿,斜眼看着萧玉舒。
萧玉舒慢慢地走近他,他眼中的得意更盛,只见萧玉舒来到他的身旁,她眼中血丝存存,捏紧的拳头发出细细嘎嘣声。
路人有抱不平的叫道:“姑娘,别跪!”
“是啊,小姑娘,你怕她作甚!”
“可恶,真不要脸,欺负一个小姑娘!”
钱旺才不管他们说什么,他催促道:“快点啊!”萧玉舒慢慢曲身,钱旺环顾四周哈哈大笑起来,只见萧玉舒突然狠狠一脚向他的下部踢去,他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萧玉舒立即转身就跑,路人拍掌叫好,钱旺从地上挣扎起来欲追,早看他不爽的路人把路堵的严严实实的。
他一边骂人一边从人群中挤出,不知是谁对着他屁股狠狠来上一脚,让他摔了个狗吃屎,满脸是脏水和泥,从鱼摊流出的装鱼的湖水让他浑身腥臭不堪。
萧玉舒从街道跑出,一路小跑到城外,她喘着粗气:“又要去别的地方了!”
整理好散乱的头发,朝城外十里的破庙走去,摸着乱叫一通的肚子:“看来,又要饿一个晚上了……”
夜,在一个时辰后黑了下来,萧玉舒躺在破庙里面,身旁的火照亮她的侧颜,小脸通红,着实可爱惹人,想必她何时已把脸上的淤泥抹去,几缕秀发垂落在侧。
“吱呀……”破庙的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来人破为瘦弱,面黄目陷,萧玉舒瞬间慌了神,她立即侧身背对着庙门口。
来人踏入庙中,咦了一声,萧玉舒松口气,此人不是寻她的,那人对萧玉舒小声询问道:“那个,我不知道这里有人,我可以在此地留宿一晚吗?”
萧玉舒背对着他点了点头,来的那人从包袱里掏出几个粗白馒头问到:“我有几个馒头,你要吗?”萧玉舒吞吞口水,坐起身来点头,她的脸上又抹上了一层脏兮兮的土灰。
来人走上前来,火光映在他的脸上,左脸的刀疤显露无疑,他把手里的馒头递给萧玉舒,又走回到火堆的另一侧,他看着萧玉舒狂啃馒头的模样笑着说:“真好……”
萧玉舒皱眉看向他,可是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萧玉舒含糊问道:“你好像有心事?”
来人摇头:“我叫郝仁,你呢?”萧玉舒歪头看向他眼睛:“小儿……”
郝仁哦了一声,又低下头去。
“你喜欢听故事吗?”郝仁看着身旁的火堆问道,萧玉舒看向门外的星空,今夜满星遥缀,郝仁没有征求他的同意继续说道:“我喜欢过一个女子,她长得非常漂亮,可是她一点也未喜欢过我……”
萧玉舒看着他的脸,心想你的确有些不知天高地厚,郝仁出神的讲着:“我曾拼命挣钱,甚至为了她,我去偷钱,可是当我把一大把钱放在她面前时,她嫌弃的看着我……”
“我永远也无法忘记她蔑视的眼神,她看不起我,说就算有再多的钱也不会陪我睡!”
“那天晚上,天很黑,我拿着刀偷偷潜入她在青楼的房间,对着她的小腹狠狠插了进去……那是我唯一流泪的时候”
郝仁抬头看着萧玉舒,只见萧玉舒早已做好防备,他摇头苦笑:“我不会伤害你……”
萧玉舒依然保持着防备状态,他别过头看向庙外星空:“和那天的一样……”
他起身对萧玉舒道了声谢,然后拿起包袱走出了庙门,在庙门口他回过头问道:“你说,我究竟是对是错?”萧玉舒选择了沉默,郝仁离去时把包袱里的几个馒头都留给了萧玉舒,她伸出手想说什么,却又无话可说。
人,走了,庙外的风吹的冷嗖嗖,萧玉舒眼神迷茫的看着快要燃尽的火堆,门外有来人的脚步声,她抬起头,可来人却不是郝仁,他浑身披着粗布外袍,使人无法看清面容,声音冷冷响起:“你,姓萧……”
萧玉舒急促不安,寒毛直竖,她的手紧紧捏着,人,慢慢走进,只见她对着来人一把撒出先前握着的火灰,来人不防,以斗篷遮面,人,转身向庙外急奔去,来人不紧不慢地拍拍身上的灰:“看来,是了……”
萧玉舒向着庙外的树林深处疾去,树枝把她的脸刮出一道细细的长痕,她无法顾及伤口,只是玩命的跑,经脉堵塞的她是无法与其他修行者拼杀的,摸着衣袖中冰凉的袖箭,她才略微放下心来。
披着粗袍的男人快步走着,他看着早已不见来人的树林深处拈花微笑:“那黑布的钱没跑了,大长老的人明天就到。”
“我也得快点儿,不然那老头不把我弄死才怪。”他邪媚再一笑,把手里的花丢弃在路旁,然后开始向萧玉舒急奔而去。
人,越来越近,萧玉舒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身体,树林已经越来越深,追赶的人也越来越快,前方道路变得模糊,她不停喘着粗气,一只手掌轻轻的拍在她的肩膀上。
“哼……”萧玉舒只感觉头皮发麻,全身每个细胞都在颤抖,前方的草格外的茂密,萧玉舒瞬间扭过身去,把他放在肩膀上的手掌推下,跃入草丛,披着斗篷的男人迟疑,因为跳入草丛的萧玉舒没了踪影。
他小心翼翼的拨开茂密的草丛:“居然有个洞,小姑娘,你是把自己送入死胡同啊。”
他也纵身跃进地洞中,漆黑一片,眼睛无法看清周围,一点火光慢慢在幽暗中亮起,火光越来越大,却如死神般的寒冷。
“嗖!”萧玉舒的袖箭不知从何处对着他发了出去,细微声音在身周围响起,披着的斗篷向四周旋动,一声金属碰壁的脆响,男人轻笑:“小姑娘,没伤到我哦?”
袖箭再次出鞘,火光瞬间熄灭,萧玉舒几步来到他的身前,披着的斗篷早已被他扔掉,但男人的听力似乎特别好,他依靠声音辨别出萧玉舒的方向,几招过后,萧玉舒的右臂被他牢牢锁住,可是,萧玉舒的袖箭在左腕上,她冷笑:“你,似乎太轻敌了……”
男人在黑暗中的笑容凝固,他立即松开手,可是,他的手被萧玉舒反锁住,他只感觉腹部一疼,血开始不停冒出,他大力一掌拍出,萧玉舒被他的掌力推进更深的黑暗。
“箭,有毒……”
“怎么会这样,你的经脉不是废的吗?你怎么会……”
萧玉舒大吐一口血:“我的确无法修炼内功,却不代表我不可以修炼招式,萧府在江湖上毕竟留有名气,师傅总是有几个。”
“那是,曾经……”男人说的话令萧玉舒非常不满:“别费劲了,那毒可是萧府最有名的野驮蔺。”
声音,慢慢平静,幽暗中的火光再次亮起,萧玉舒看着躺在地上的男人,一身灰白的锦衣,胡子修的极好,面容白净,只是让人恶寒。
她缓缓抬起左臂,袖箭对着躺在地上的男人射出最后一发,然后靠在岩壁不停的喘气,想着刚才经历的生死瞬间,她还是非常后怕,稍有不慎,躺在地上的也许就是她。
“多亏这里有个山洞……”萧玉舒把火折子移向周围,火折子的火光慢慢照亮四周,然而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具具尸体,森寒的白骨堆满周围,萧玉舒正坐在这些白骨之上。
洞口的草被折弯,星光洒落,凄白的月光也参杂进来,寒光照在女孩的身上,火折子燃尽,身旁的尸体还有余温,一堆白骨错落在身下,女孩双手抱着腿神思恍惚良久。
远处蟋蟀声咋响,萧玉舒抬起头破颜一笑:“虽然才认识一会儿,但好想念你背我的时候,那种感觉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