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光闪烁。

我的眼前再次陷入一片迷蒙和模糊，只能感觉到湿漉漉的衣服紧贴着皮肤，鞋子里充满积水，雨点打在身上，如刀刃般切割。

哗啦啦的雨声由小变大，又萦绕在耳边。

我抬起头，眼前的一切终于慢慢清晰了一些。

依然黑色的雨夜，暴雨如柱。

街角的人行道上，遥远路灯的光就如风中烛火，反复摇曳着。

我迷茫地张望着左右的路，似乎曾经来过这里。

但是我的头无比疼痛，已无法再思考，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之景如魔术般变幻。

轰隆。

巨大的闪电如巨龙在云层里游动，瞬间把整座城市照亮，雷声把建筑的窗户震得瑟瑟发抖。

我低着头，借着闪电的光，猛然看见了积水里晕开的黑红色血迹，脑海顿时被嗡鸣填充。

对，似曾相识，这地点和血迹。

但是，血迹是从哪里而来，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右腿后侧。

没有伤口，这不是我的血。

幸好。

我轻轻松了一口气，随意地转身向身后望去，目光呆滞了一瞬。

人行道的墙角边，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血是从他的右腿下侧沿着雨水哗哗流出来的，从我脚边经过，灌入下水道里。

那个人全身浸泡在积水里，鼻腔里传出微弱的呼吸。

我眯起眼，站在原地看他许久，觉得这个身影也十分熟悉。

就在我转过头，不想再管他时，突然之间，我猛然想起来了。

这个奄奄一息的人，就是我。

巨大的嗡鸣一下子充斥了我的脑海，无数画面翻涌起来。

震耳欲聋的雷声响起。

城市再被闪电照亮，我骤然回过头，天空之上雷电如银蛇扭动，云层盘旋而开，巨大的黑洞出现在城市上空。

“快走吧，”身后的人说话了，声音沙哑沉重，“他们来了。”

“他们是谁，”我转过头。

他吃力地举起手，指向天空。

“这世界，容不下我们啊。”

我愣神了，然后慢慢想起了什么。

我们是被遗弃者，我们是世界的错误。

无数次跪在大地上，乞求着平凡，却只迎来风中的嘲笑。

真奇怪，我们是因为什么活在世上的，

为什么不能平静生活下去，为什么总是在黑夜里心惊胆战，奔波流离。我们割弃了一切无必要的东西，甚至抛弃了人性，只为生存下去，是为了什么。

没有来源的愤怒瞬间填满了我的胸口，我转过身望向天际，双眼亮起刺眼的金红色光芒。

磅礴的声音夹带雷声滚滚传来。

“这一次，你无处可逃了，异类。”

我盯紧天空之中的黑洞。

铺天盖地的黑影从黑洞里缓缓下落，从天而降的幽灵，帽子之下的黑暗里是蔑视和淡漠。

他们站满了整座城市的街道和建筑顶部，然后从袖子尾部露出一截黑色的利刃。

风声大作，暴雨倾盆。

我握紧腰际的剑柄，目光慢慢扫过周围静立的黑影，然后抬头望向天空，将心态平静下来。

“你想要怎么样，”我缓缓说道。

“窥探视界外之物，企图破坏秩序，你们从诞生之初，就已经写上了灭亡的结局，”那声音隆隆作响，“现在该付出代价了。”

我的瞳孔猛然收缩。

声音落下，甚至不再给我接话的机会。

周围的黑影动了，如同密密麻麻的鬼魅在风里飘浮，迅速而又轻盈，转眼间已经到了十米之内。

雨水被零碎重叠的的脚步飞溅而起，呼啸声飞过，无数利刃封死我每一个退路，锋利之息倾泻而来。

冷静，然后得到对策。

我的视线瞬间扫过四周，前方是街道，后方是墙壁，左侧是站满黑影的人行道，只有右侧的街角有一线生机。

没有丝毫犹豫，左踝发力，我的身形直接冲进右侧的重重黑影之中，左臂横在面前保护关键部位，迎面撞上无数利刃。

风衣在瞬间染成深红色，血液被雨水冲刷在地，利刃划破皮肤砍进骨头的剧痛随之而来。

来不及时间观察伤势。

强忍痛觉，腰间剑身弹射而出。

顿时银光暴涨，空气被尖锐的剑刃割出真空，雨被震碎，眼前的黑影纷纷崩散，向后撞入建筑之中。

我眯起双眼。

这把剑果然强大无比，难以控制，微微出鞘就感觉剑身与空气剧烈共鸣，就像空气也是剑的一部分，握在手里剧烈震颤，仿佛在挥舞数十米长的锋刃。

但是这样强大的剑，也给了我信心，有机会逃脱的信心。

我迅速在脑海里构思下一步的行动，先脱离包围，且战且退，再作考虑。

这么想着，我将剑一下子插入剑鞘，飞掠的身形猛然加速，准备在黑影围上来之前，从包围被击破的方向冲出去。

匆忙之际，我低下头，才发觉左臂已经被砍断，只剩下断臂，断去的一截坠在身后的积水里，

然而不能停下，停下就失去了一切生机。

天空中的声音再度响起。

“结束毫无意义的逃窜，接受命运，拥抱真实，你能看到光明。”

我紧闭双唇，腰际之剑再出。

前方黑影纷纷倾斜离析，街角转口的路在重重黑影倒下后赫然出现，只要转过这个路口，就能暂时脱离包围。

飞奔之间，我向身后瞥了一眼，黑影依然紧追不舍，交替的步频将积水溅起数米。

短短几秒内，我已经抵达了街角，刚准备踏步飞掠出去之时，脚下的动作骤然停下了。

难以言语的震惊让我收紧了瞳孔。

转角前方的街道上，早已经有无数黑影静站于此，等待着我投入罗网，而身后紧追的敌人也已经挤满了转角的路口。

暴雨仍然，昏黄的灯光在汽雾之中散落压抑和沉默。

无处可逃了。

我停下脚步，用仅剩的右手握紧了剑柄，双眼注视着前后敌人的一举一动。

仅仅是一轮交锋，我已经身受重创，而这些黑影的数量却不见减少。敌人是无穷无尽的，陷入腹背受敌之境，葬身于此恐怕难以避免了。

我抬起头，望向天际。

“在死之前，将世界的真相告诉我。”

天空沉默了很久，只有雨声不断，终于那声音响起了。

“可笑。”

“这世界，真是虚幻么，”我说。

“是的，”那声音静了良久，如是说，“若不是虚幻，你们的力量从何而来呢。”

声音缓缓落下。

我站在雨中，望着黑漆漆的天空，慢慢放下了右手。

突然，一声怒呵从我身后响起。

“幻术核心，解。”

一道巨大的金红色光芒冲天而起，猛然贯穿了整个天空，画出巨大的十字光辉，

狂风呼啸，天地之间的一切在光芒中破碎，无数敌人的身影也在顷刻间消失了。

我猛然转过头，看见一个矮小的身影站在雨中，赫然是之前在兰市幻术中所见的那个孩子。

不知道他是何时出现在这里的。

他面容平静地盯着天空中散去的乌云，然后看向我，眼中的金红光泽流动起来。

“还好我赶上了，破解幻术花费了不少时间，”他说，“要是再晚一点，你就要死了。”

“你救了我，”我看着他，“为什么。”

“是h的意思，”孩子说，“他临走之前，嘱咐我帮助你。”

“是么，”我说。

左臂一阵剧痛，我转头看着断去的手臂，然后再看向他。

“你叫什么名字。”

“q，”孩子说。

“我是不是，曾经见过你，”我慢慢说出这句话，然后仔细打量他的面容。

感觉似乎很熟悉，却没有印象。

“我们，是曾经见过的，”名为q的孩子笑了一下，“不多说了，我们该离开这个幻术了。”

又是那个熟悉的光芒。

然后，一切变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