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

南市。

噼里啪啦的燃烧声附着在建筑侧面，火焰借着这声势攀爬着，经过的每一寸地面和墙壁都留下了黑色的焦痕。

脆弱的建筑残骸渐渐垮塌下来，在城市上空引发接二连三的场轰鸣。

我和h来到城市边界的街道时，战争似乎已经结束了，眼前就只剩下这些景象。

“好像已经结束了，”我侧过眼去看h，然后又把目光的重点放在了前方的街道上。

风中萦绕的哭声此起彼伏。

眼前的街道上，一些难民抱着亲人冰冷的身体嚎啕大哭，一些难民无助地跪在倒塌的楼房前，不知所措。

还有一些如丧尸般漫无目的地游荡，翻捡地上的东西，眼神空洞。

“确实，已经结束了。”

h点头，悄无声息地开启了探测，白色光芒在他眼底一闪而过，他的感知力转眼间已经在城市里铺开。

“他们已经离开这座城市了，”h低声说。

“是么，”我轻轻松了一口气。

我们此番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寻找在战争中残留下来的强者，以此来进一步扩大十字会的力量。

战火在这些年一直在蔓延，一开始是红市，现在是南市，大概没多久就会到我们所在的金市了，必须要提前作好一切准备来迎战。

“怎么样，还有人活着吗，”我小心翼翼地问h。

h沉默了一会，微微点点头，又摇摇头。

“很多，但是强大的几乎没有，看来这一趟并没有什么收获。”

“这不正是在预期之中么，”我拍了拍h的肩膀，安慰道，“毕竟，强者在这样的战争中，反而是敌人的首要目标，存活的机会小了很多。”

“恩，”h点头，转身准备离开，“走吧，再找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我向着街道望了一眼，视线迅速扫过那些难民后，不再留恋，转身就要离开。

然而我刚转过一半就停下了动作。

一个莫名的感觉突然从远处传来，仿佛在茫茫空间里牵了一条线，我的感官顺着那一条线飞窜而去，竟然隐隐看到了什么。

那是一束高速旋转的气流，伴随着无比刺眼的金属光泽，几乎要把我拦腰切开。

这感觉一闪而过，我猛然回过神来，惊出了一身冷汗。

“h，那边，”我向h喊了一声，才发现他的脚步已经停下。

“我感觉到了，”h定定地站着，声音忽然间沉下来，“有强大的力量在觉醒。”

接着我向城市上空看去，发觉已经不需要通过感知力来判断那个觉醒的能力者的方位。

巨大的旋风从云端降临，轰然撞击在大地上，顿时间，那一片城市区域的楼宇纷纷支离破碎，破碎的一切绕着呼啸的风眼舞动起来，仿佛在迎接一个王者的诞生。

“这股力量，已经快要接近你的层次了，”我眺望着远处的狂风，眼中满是震惊，“要靠近去看一下么。”

“去看看，只要不表露敌意，那个人应该不会轻易对我们出手的，”h语气镇定，“即使到时候要交手，我们也不必太在意，这世界上不太可能有比我们更强大的人。”

“没有把s一起带过来，果然是明智的选择，”我说，“那么我们现在就前进吧。”

话音落下，我和h的身形如箭般飞掠而出。

极速之下，三个街区的距离如过一条缝隙，只是转眼之间，我和h就已经穿过了城市边界。

越向前深入，才越感到这暴风之势是如何的磅礴浩大，每前进几公里，气流的速度就呈现几何倍数的增加。

呼啸的空气化为白色漩涡，能见度下降到了极限，除了风的咆哮，周围都是路牌和街灯刮擦撞击的声音。

突然我感觉到鞋底与地面之间失去了接触，整个人就要被巨大的力量拖向天际。

“h。”

我喊了一声。

h面容淡然，伸出一只手向下一按，轻声说道。

“坠。”

轰。

一层一层的重力由下而上传递，激荡出无数圈涟漪，几平方公里的地面骤然间塌陷，浮于天际的建筑碎片纷纷坠落。

物体如此，气体也是如此。

刚才还在咆哮的空气突然无比缓慢，仿佛变成了粘稠的液体。

h的一个字，就让这翻天覆地的风暴缺了一角，

风眼的入口敞开在了我们面前，下一刻，我们飞闪进入了风眼之中。

力量刚觉醒时是极难控制的，一方面是因为缺乏认识和经验，另一方面，是因为恐惧未知。

而我们的力量又恰巧来源于意识之中，人一感到恐惧，尤其是对于自身力量的恐惧，就容易造成力量失控。

我和h站在风眼的边缘。

风眼里无比平静，周围是高耸入云层的风壁，暴风还在外面呼啸，而这里却风平浪静，毫无波澜。

但我此刻无暇顾及这些，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前方的废墟里。

一个稚嫩漂亮的女孩。

她站在废墟中，手里拿着一根树枝，看起来十二、三岁，身上的衣服虽然已经残破，但却看得出材质上等，制作精美，绝非是普通身份的人都够轻易获得的。

是一个身份很不平凡的女孩，我立刻在内心下了判断。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女孩，身边满是黑袍人的尸体。

“这些人，都是她杀的，”h轻声说。

h这句话刚说完，女孩面无表情地把脸转了过来，脸颊上满是鲜血。

“你们呢，也来杀我么。”

我愣了一下，然后微笑着摇头，“我们是来救你的。”

女孩淡淡地眨眼，吐出两个字。

“骗子。”

嗡。

笼罩天地的巨大气流从她的身后升起，疯狂地向她手中的树枝攀爬缠绕，蜂鸣之音包裹树枝，风在其外幻化为几十米长的剑刃。

那是无数高速盘旋的气流，伴随着风的低鸣，即使是最薄弱的尖端都足以轻易切开坚韧的金属。

这把剑，没有斩不断的东西。

女孩眼中突然燃起炫目的流光，我和h的瞳孔骤然收紧，身形暴退。

几乎在同时，女孩站在数十米之外，轻挥树枝，风之大剑随之竖劈下来。

悄无声息，如羽毛轻盈，如星辰锋利。

地面赫然出现了一条数十米狭长的深邃沟壑，切面似刀切般平滑。

“确实是很强大的力量，几乎没有任何弱点。”

h稳下身体，挡在了我前面，“长度，速度，破坏力，全部都无懈可击。”

“那你准备怎么办，”我看向女孩，又盯着h的侧脸，“杀了她么。”

“不能让她落入敌人手里，那样对我们而言是一个威胁，”h说，“如果能说服她，那是最好，但是不能的话，就只能杀了她了。”

我微微点头，抬头望向女孩。

“你们不出手吗，”女孩淡淡地望着我们这个方向，手中的树枝随时都有可能挥舞起来。

“让我去和她交流，你留后手，”我靠近h的肩膀，说，“如果她一出手，就杀了她。”

“恩，”h默默点头。

我不动声色地从h身边经过，缓缓向着女孩走去，最后停在距离她二十米外的地方。

这个距离在她的攻击范围内，如果我要向她进攻，她有足够的时间在我的进攻到达之前，做出有效回击。

但是为了取得信任，我必须将自己陷于危险之中。

“我就站在这里，”我向着女孩大声说道，“能和你说一些话吗。”

女孩暗暗握紧手心里的树枝，向后退了半步，猛然用树枝指向我。

巨大的风之剑刃随之悬停在我的颈部，只要剑刃再移动咫尺的距离，我就会身首异处。

“我不相信你，”女孩语气如冰，“除非你让我把剑架在你的脖子上。”

我沉默了。

“只要你能平静下来，想怎么样都可以，”我对她说。

女孩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和动摇，手中的剑因此而微颤了一下然后又迅速恢复了冷漠。

“你想说什么。”

我的视线扫过地上的那些黑袍人的尸体，对女孩说，“我们有着相同的敌人，应该站在同一战线。”

“我不需要，也不相信你们这些大人嘴里的话，”女孩的回答斩钉截铁，“我很强，我一个人就足够了。”

“我也曾经像你那么想，”我垂下双眼，无奈一笑，“那时我我以为凭我的力量，足以独自对抗任何敌人。”

话音落下，我的眼中翻滚起磅礴的金红色流华。

无限热量从我周围的空气里升腾而起，甚至要把空气都燃烧殆尽，除了我脚下的一圈路面，四面八方的柏油路都在扭曲的高温里融化，变成了流动的岩浆。

瞳光悄然熄灭，高温迅速降了下来。

我抬头望去，只见女孩的眼中充满震惊。

“那时我完全不了解敌人，”我说，“即使是现在，我们依然只看到了那冰山一角，但就是这一点点，就让我措手不及，多次濒临死亡的边缘。”

女孩手中的树枝颤抖不止，最终慢慢放了下来。

“拥有这种程度的力量，竟然只能这样苟活么，”她的声音颤抖起来，“连敌人的底细都不知道么。”

“是啊，我们对敌人的了解很少，”我说，“但抱在一起取暖，至少可以活下去，因为如果不团结起来，凭借个人的力量是绝对无法活下去的。”

女孩沉默了，内心似乎开始动摇。

“你的父母呢，”我转开了话题。

女孩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目光慢慢移向一旁。

一块混凝土墙体嵌入路面，周围的地面满是裂痕，从墙体下方蔓延出凝固的血迹。

没有看到尸体，但我已经明白，甚至可以想象出当时的情景。

她的父母在战火中带着她逃亡，周围都是喧闹的人群和震耳欲聋的爆炸，这时建筑的上方突然垮塌了，坠落的墙体把他们压成了血沫。

而女孩侥幸逃过了这一劫。

“他们死了，”女孩说，“为了救我。”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我说，“但是，他们大概也希望你能活下去，而不是去找敌人发泄怒火吧。”

女孩沉默了，巨大的风之剑刃渐渐散去。

树枝落在地上。

我带着微笑向她走去，站在她的面前，然后蹲下身子平视她的双眼。

“跟我们回家吧，”我轻轻抱住她娇小的身体。

女孩的抽泣声出现在我耳边，滚烫的眼泪落在我的肩膀上。

“好，”她说。

“你叫什么名字。”

“x。”

“我叫z，现在你是我的家人了，”我说，“你不再孤单，x。”

话音落下，女孩突然放声大哭，哭声回荡在城市上空，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