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中午，子昕神秘兮兮地约念国出去喝下午茶。到了地方才知道，做东的是小张。见到念国，小张略微有点吃惊，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也许她约的只是子昕一个人。子昕倒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一个劲儿地和小张聊天，还真把念国视如空气了。

谈到最后，念国才发现其中的猫腻。因为子昕突然问小张公司现在有没有什么计划，能不能通过小张帮忙争取来一个项目做。念国一边喝着饮料一边嘲笑子昕谈话技巧的拙劣，这样很容易就让小张看出本意了。小张介绍，公司确实有一个天津的项目马上就要做了，是一款新设备的市场评估。

子昕显得很兴奋，赶紧求小张答应帮忙。小张一直都是很温和的笑，让念国觉得子昕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有人喜欢子昕真的是三生有幸了。小张答应子昕会在老板那推荐他俩的。

回家的路上，念国对子昕说：“小张喜欢上你了。”子昕突然跳起来故作惊讶地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念国朝子昕的屁股踢了一脚说：“还跟我这儿装糊涂，你真以为我脖子上面顶的是个球啊！我说你人忒不地道了，明知道人喜欢你，你还利用小张。人多好一姑娘啊，干嘛非要伤害人家呢。”

子昕苦笑一下解释道：“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嘛。我们到公司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表现的机会，上次你还弄砸了一个项目，如果再这么耗下去，我们两个肯定得被炒了。”

念国不屑地说：“炒我们？我先炒他。看着那个大胖子就不顺眼，办事情抠抠索索，难成大器，跟着他也不会有什么前途。良鸟择木而栖，我们还是把目光放远一点。”

子昕点头表示赞同：“嗯，也是。不过我们还是在这里试一下吧，换工作就要换环境，还要去适应去处关系，都不省心。”念国想，也只能走一步说一步。

没过几天，小张就通知子昕和念国准备去天津出差。子昕着实兴奋了一夜。好歹也是因公出差，顺便去天津玩一天。这倒是实话，工作半年，别人问起连出差都没有，不免让人觉得你的工作多少有点拿不出手。这是世人的通病，喜欢拿一项并不能作为代表的标准衡量一切事物。

到了天津，念国和子昕按照公司的联系方式找到了提供设备的厂家。地点就约在津湾广场的西餐厅。厂家代表是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头发有点青黄不接，但是基本保证田地不致荒芜。小眼睛，或者说是笑起来便没有了眼睛。那嘴巴永远都是咧着的，似乎一直处于备战状态，随时应对突发事件。

这爷们很爽快，见了面就称兄道弟。他一张口，是天津味，再一听又跑北京那旮旯。那爷们说：“二位兄弟，哥哥我年长你们几岁，就不跟你们客气了。咱都是生意人。嘛叫生意人？生意人就是咱这样的直来直往，有嘛话就说嘛话。咱兄弟仨是有缘分的人，一见面就感觉热乎乎的直教我泪眼汪汪啊。生意归生意，但是朋友我先交了。知道这酒是嘛？天津的特产！不比北京的二锅头差嘛，闻起来倍儿香，倍儿醇。来，我先酐为敬，祝我远道的兄弟们事业有成！酐！”

在广州憋久了的念国和子昕突然遇到这样一个人，顿时觉得新鲜。这让他们想起了同寝室的沈天源，也是天津人，时常用天津话和他们贫嘴，四年的大学生活，练就了他们一口天津话，这下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子昕撇着腔调说：“哥哥你真是爽快之人，一看就是生意场上的老手。小弟我们要跟你好好学习了。”这爷们理了理没多少的头发开始胡言乱语了：“还真不瞒二位弟弟，哥哥我也是走南闯北，嘛都见过。从小就跟城南那群小混蛋打架，十四岁去了北京，碰瓷、打架、茬琴，我一样不拉。在京津这片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呀。哥哥我能有今天，全仗着我年轻时候那股狠劲儿。你们看我这胳膊上的刀疤，那是历史的印证，也代表着我本人最高的成就。”说着便挽起袖子给两人看。

两人看完唏嘘不已，装模作样地一边摇头一边鼓掌。念国言不由衷地叫好道：“哥哥你真是英雄不减当年啊。要不公司也不会派你和我们谈这桩合同啊。”

那爷们听了念国的夸奖，更加活跃起来，用天津话来说就是个“二蛋子”。二蛋子抿了口咖啡接着说道：“听二位弟弟的口音倒不像是南方来的。如果哥哥我没猜错的话，二位是打北边来的。”

子昕感觉好玩儿，就问道：“北边哪来的？”二蛋子眼睛也不抬一下，晃着脑袋得意地回答：“河北之北，漠河往南。对不？”子昕在心里默念道：“废话。”但是却说：“实不相瞒，我们从北京来的，和哥哥猜的差不多啊。”

二蛋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然后喝了口咖啡，但是很快调整精神惊讶地嚷道：“原来二位弟弟打首都来的啊，哥哥我在北京也混了多年，算是我的第二故乡嘛。弟弟知道北京胡同有个叫‘金丝拉面馆’的地方吗？”

子昕想都不想地说：“拆了。现在北京到处都在拆，你要是穿个瓦色的衣服连你都拆了。”

二蛋子十分紧张地说：“拆了啊！哪能说拆就拆啊。哥哥我还想回去看看呢。二位弟弟也许有所不知，哥哥我就是在那个馆子一战成名的。那是我生命的里程碑啊。怎么说拆就拆了呢。”

“嘛叫与时俱进啊，嘛叫思想觉悟？咱不能光看眼前，要把目光投向遥远的未来，投向子孙后代。不拆不足以建大楼，不拆不足以搞政绩，地方政府没有政绩了，还发展个屁啊，没有发展了，你那点光荣历史也将随着平庸的时光变成历史的垃圾。”子昕胡编乱造，想到哪就说到哪，只为了解闷。

“这帮龟孙子！”二蛋子嘴里嘟囔着。他给念国和子昕又倒满了酒，接着说：“跟二位弟弟说话真爽快，这都是走南闯北磨练出来的本事，哥哥我是由衷的佩服。来，我再敬二位弟弟一杯。”

念国一直面带微笑，他示意子昕别再和他逗乐了，赶紧言归正传。

子昕象征性地抿了一口酒问道：“二蛋子啊，我们是不是要看看有关产品的资料了。”

二蛋子接道：“咦，这位弟弟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呢。”念国和子昕哈哈大笑。子昕说：“这位哥哥真幽默，不愧是听着天津快板儿长大的。”

二蛋子傻笑着说：“我们产品是国内一流的，参加过世界级的博览会，肯定没有问题的。我们先喝了这杯酒再谈生意嘛。俗话说的好，三分生意七分酒。”念国和二蛋子碰过杯，他知道这桩生意应该没什么希望，碰到这么个“蛋子”，基本没得谈。

念国问道：“我们酒也喝了，是不是要谈谈你们的产品了？”二蛋子一边从包里拿材料，一边说：“二位弟弟真是好酒量，一看就是酒精沙场，英雄出少年啊。”

念国没有理会他，拿过材料看了起来。没过几分钟，念国合上材料问二蛋子：“你们的产品在国内有什么销售记录或合同吗？我想看看。”

二蛋子有点难为情道：“不瞒二位弟弟，我们的产品是国内最新一代，是集大成者，目前还没有订单，你们算是第一家吧。”

念国还是微笑着回答：“哥哥自幼走南闯北，一身胆识，我们自愧不如。要是看不到现实意义的材料，我们的生意就没法谈下去了。”

二蛋子见念国是认真的，就说：“二位弟弟别着急啊，其实哥哥我也是给别人跑腿儿，嘛主也做不了。我给主管通个电话先。”说完就去外边打电话了。

几分钟后，二蛋子回来让念国接电话，说是主管要亲自和他说话。念国接过电话，只听电话那头问道：“柳念国，在广州发展的怎样？”念国听着声音熟，一时记不起是哪位，知道他名字还有工作地点不奇怪，二蛋子肯定告诉过他。

念国客气地说：“您好，我们还是直奔主题吧。你们公司那套设备有没有其它的材料啊，我想看看销售反馈情况和销售业绩。”

主管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柳念国，你当真不认识我了，我还惦记着喝你和柔柔的喜酒呢。”

念国赶紧打断他：“我说你是谁呀？怎么知道这么多啊？不带调查户口的。”主管哈哈大笑：“我说柳念国，你可真不够意思啊，才毕业多长时间，就把兄弟给忘了？我是沈天源，要是再敢想不起来，哥们儿我飞奔过去抽你们嘴巴子。”

念国既惊讶又高兴：“天源，哪能忘了你啊，你也太小瞧哥们儿了。敢情这生意是和你谈啊，怎么不早说。”

子昕迫不及待地抓过电话嚷道：“沈天源，你个孙子，故意躲着我们是不？一点诚意都没有。”

天源赔不是道：“二位哥哥，小弟我真是忙啊，这边真的走不开。看在我们一起泡妞，一起逃课的份上，就饶我一次吧。明年有时间我去广州和组织汇聚，争取你们的宽大处理。”

子昕开玩笑道：“别介，干嘛等明年啊，现在就过来呗，你要是不过来，我们可就不在这合同上签字。”天源再三解释，子昕最终饶过了他：“那就算了，你记得欠我和念国一次，酒给你攒着呢。对了，跟我说句实话，你们的产品没问题吧，我可签字了。”

沈天源发誓：“哥哥呦，我能骗你们吗？这产品是我一手负责开发的，能有错吗？有错也不会给你们呀。”子昕缓了口气说：“好嘞，早知道是你的产品还担心什么，我马上签字。记得看我们啊。”

寒暄几句后，子昕拿起合同就签字。念国拦住他问道：“真的要签？”子昕回答：“签！天源能骗我们吗？再说了，天源在那边闯荡也不容易，就当是帮忙吧。”念国犹豫了一下没有更好的办法就签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