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花消失后,凝固的时间仿佛重新流动了起来,炼金魔像将最后一只挡在身前的鹰身女妖腰斩,再度向孚里埃发起冲锋。
只是远处,七只地精已经颓然坐倒在地,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巨大的大剑上锯齿飞速转动着,带着尖锐的破风声从空中斩下。
而那只孚里埃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眼睛紧紧的闭着,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刚才的折花一幕仿佛是场幻觉,当幻觉消失,孚里埃又变成了最初看见的那副凄惨样子。
它孤零零的躺在地上,被鲜血浸泡得蔫软的羽毛紧紧粘在身上,掩盖着下面的累累伤痕。翅膀以一种怪异的角度扭曲着,断折处还在不断渗着鲜血。
大剑轰然斩落,发出巨大的声响,碎石纷飞。
孚里埃消失了。
就这么突兀的,突然的,在原地消失了。没有丝毫移动的轨迹,仿佛它从来没在那里出现过。
这突然的变故令炼金魔像也有些呆滞,骤然失去了目标,它们只得原地不动的站在那里。几只瘫坐在地的地精骤然起身,目瞪口呆地注视在它消失的地方。
“这······这怎么可能?”姜克惊呼出声,它踮起脚尖,头拼命向前伸着,似乎想要从那不存在的空地上找出孚里埃的影子。
没有。它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消失了,一阵寒意爬上了地精们的背上,姜克四下环顾了起来。
便在这时,一道恐怖的气势陡然从暗河的不远处升起,随之出现的还有一种荒凉而死寂的感觉。
姜克转过头,震惊的发现,那只孚里埃不知怎么出现在了暗河中的一块礁石上,那阵恐怖的气势赫然是从它身上传了出来。
它站立得还有些勉强,身形摇摇晃晃,似乎随时会掉进水中。然而地精们已经看到,在它身周,有着几道空间裂隙倏然而逝。
它的面孔上,三双紧闭的眼睛已经完全睁开了,那睁开的眼睛中已是一片死寂的阴翳,仿佛月光下孤单的坟茔。
“空间之力······”一只地精无意识地喃喃道。没有地精接话,所有地精都处于极度的震惊之中。
而孚里埃的变化还在继续着,它眼中的白翳似乎从它的眼中蔓延开来,那身灰白色羽毛渐渐脱落,新的泛着幽光的白羽重新长了出来,不再是从前的蓬松状,每一根新羽的线条都清晰优美,表面泛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仿佛一套纯白色的铠甲。
三张像人一样的面孔越加深邃与美丽,带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之威仪,额头上,一圈白毛仿佛长成了一个皇冠的形状。
虽然仍是三头鹰身女妖的形象,但在感觉上却已经完全不再是先前的孚里埃。
“这······这是什么?”一只地精声音干涩地发问道。
“孚里埃——女皇。”喷嚏的声音同样干涩无比,“没想到我有生之年竟能遇到这种生物……”
变成了孚里埃女皇的三头鹰身女妖,身子渐渐从礁石上升起,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地精和炼金魔像,三个头高高仰起,陡然发出三声清亮的鹰唳声。
鹰唳声响彻了山洞,尽管这三声鹰唳声不是任何语言,地精们却都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包含在这三声鹰唳声中的复杂感情——惊喜,激动,愤怒,怨毒······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姜克呆呆的看着空中不可一世的孚里埃女皇,嘴里喃喃地自语着。
“我们不是一直奇怪这只孚里埃为什么会这么虚弱么?”喷嚏的声音无比低沉,姜克转头看向了它。
“我想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它一直在用自己的精血浇灌那朵花,因为那朵花是它晋阶成孚里埃女皇的唯一机会······”喷嚏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有些说不下去了,最后它长叹一口气,“就差这么一点。”
在地下暗河的河床上,一击无功的炼金魔像默默提起了大剑,面对这怪异的情况没有丝毫多余的反应。对于没有自主意识的炼金魔像来说,眼前的任何变化根本无关紧要,既然目标重新出现,自己只需要忠实的执行命令就足够了。
于是它们毫无犹豫地走入了冰冷刺骨的暗河中,河水仅及大腿,丝毫不影响它们的行动。
在确认了那个礁石上的生物依然是它们的目标后,数道火焰已直奔孚里埃女皇而去。
眼看炼金魔像再度冲过来,孚里埃女皇精致的脸庞上怨恨之色一闪,在武器及体的瞬间再度消失在了原处。
再出现时,便是突兀出现在半空中,俯冲而下,将利爪深深的插在了一个炼金魔像的头颅。
“砰”的一声,西瓜大小的钢铁头颅竟在两只利爪的挤压下生生抓爆,冒出一串炫目的蓝色电光火花。
孚里埃女皇仍不停手,三个头同时口唇微启,陡然发出三声尖锐的鹰唳声,鹰唳声化作一道恐怖的精神狂潮向着一个魔像冲去,从威力上来看比之先前的不知大了多少,仅仅是这声鹰唳的余波,便令地精头上的淡蓝色光罩颜色猛然一暗。
然而,若是换作一个人类,在失去了头颅之后自然死得不能再死了;若是换作一个人类,要想直面这一记精神攻击而不死,除非实力已达天位。
只是炼金魔像却恰恰是个异数。魔像的要害本就不在头部,即便头部被毁也依然不会影响战斗力。而作为炼金产品,它们本就也没有灵魂,自然不会受什么精神力攻击,因此那一记蓄势而发的精神攻击竟是半点作用都没起到。
孚里埃女皇虽智慧不低于人类,却空有智慧,而欠缺了知识结构。
在头颅碎裂的瞬间,一个拳头大小的蓝色电浆球从那台头部被毁的魔像颈部喷出,似缓实疾地向着孚里埃女皇飘去。
面对这个蓝莹莹的电浆球,孚里埃女皇却发现得有些迟了——它本以为那台魔像已经被毁灭了的。
待发现时它已经感受到了电浆球的巨大威胁,于是它不顾翅膀已断折,奋力一挥,总算在最后时刻躲过了这恐怖的电浆球。
但与此同时,另外那台中了自己精神攻击魔像却已将那锋锐的锯齿剑砍到了自己身上,不停旋转的锯齿斩在新生的白色羽毛上,发出了金属碰撞一般的闷响,白色羽毛在这一剑之下被斩断了两根,另外还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孚里埃女皇防御之强悍可见一斑。
虽然看似没造成什么伤害,孚里埃女皇却在此时发出了一声痛鸣。
它本就因重伤而生命垂危,虽成功进化,生命层级迁跃,生命力被增强,但伤势却还没得到根治。
而那势大力沉的一剑虽没造成直接伤害,但它所带来的震荡却引发了先前的创口再度迸裂,鲜血转眼便晕红了伤口附近,白色羽毛下也隐隐渗出了血迹。
这一变化没逃过姜克的双眼,它那满脸愁容骤然转喜,用尖细的声音激动的叫了起来:“太好了!它身上有伤!它身上还有伤······”
姜克话音未落,孚里埃女皇猛然怒鸣一声,整个身体陡然化作一道白色虚影,冲向了那个击伤自己的魔像,狠狠一爪从天上落下。
无数细小的空间裂缝出现从利爪上,就如同一柄烧红的餐刀切进奶酪一般,孚里埃女皇的利爪毫无阻拦的将整台炼金魔像切开,利爪再一震,无数空间裂缝闪进炼金魔像的驱壳中,一眨眼的时间,原地只剩下冒着电火花的一地碎铁块。
既然不知要害在何处,索性将其全部毁灭。
姜克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地碎块,没说完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孚里埃女皇冷冷的看了它一眼,转身再度向剩下的六台炼金魔像冲去。
借助着迅捷的速度,炼金魔像的攻击很难落到它身上,而它的每一击之下,却都有着恐怖的效果。
一簇簇鲜艳的电火花伴随着轻微的爆炸声不断冒起,一块块破碎的零件和被拆卸下来的肢体武器四处乱飞。虽然失去了精神攻击这一重要手段,但孚里埃女皇依旧展现出了进阶后的恐怖一面,刚才的屠戮机器在孚里埃女皇面前竟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不过那些炼金魔像的攻击手段也是层不出穷,往往看起来已彻底报废的魔像,却又有一记出人意料的攻击发出,在铁甲片之下,在断肢之处,甚至在了被拆卸下来的碎铁块上,有的甚至也能对孚里埃女皇造成威胁。
在孚里埃女皇状若疯狂的进攻下,它自身也不好受,白色的羽毛已经掩盖不住伤口破裂后飞溅的鲜血,流出的鲜血在高速的移动下化作了淡淡的血雾萦绕在战场中央,血腥气中隐隐带着一丝白花的幽香。
终于,白色的身影停了下来,剩下的七台魔像也化作了一地废铁。
孚里埃女皇站在原地,用一只完好的翅膀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胸口剧烈起伏着,三张美丽的脸上满是痛苦与疲倦之色。
它的整个身体因伤口破裂而大片被染红,本就已折断的翅膀在刚才的拼命催动后扭曲成了一个夸张的角度,其中一只翅膀的翅根处更是被扯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创口,想要再飞行却是无比艰难了。
而过度的动用空间之力也使得孚里埃女皇的气息降了下去不少,整个身体都微微颤抖着,似乎随时会倒下去。
经此一役后,孚里埃女皇的气势仿佛更强了,带着浓浓的杀意,三双眼睛恶狠狠的盯向了光罩之下的七个地精。
仿佛是被天敌盯上一般,几个地精同时感到从灵魂中涌起一阵寒意,尽管有淡蓝色光罩护体,但实力与位阶上巨大的差距却压得它们连脚步都迈不开了。
拖着一副残破的躯体,孚里埃女皇威仪不减,三个头微动,将满地的尸骸尽收眼里。它的眼底闪过一丝悲切,但很快就被复仇的火焰取代。它努力用翅膀支撑着直起身子,仰天悲鸣。
鹰唳声未歇,孚里埃女皇身影再度化虚,百余米距离眨眼而至。
“砰”!
白色的虚影撞上了淡蓝色的光罩,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淡蓝色的光罩上陡然出现了一丝裂纹。
光罩中的地精全部吓得坐倒在地,脸色吓得有些寡白,虽然蓝色光罩还没破,但那种恐怖的气势却压得它们喘不过气。
又是一声闷响响起,一击无功的孚里埃女皇再度冲了过来,蓝色光罩上的裂纹再度扩大了一些,支撑着光罩的三个炼金魔像眼中的红光再度灰暗了一些。
孚里埃女皇的三张精致的脸上此时透着一种疯狂之色,浑身鲜血在撞击下不停飞溅,将它的浑身白羽完全染成了血红色,孚里埃女皇却好似不知道一般,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的冲撞着蓝色光罩。
面对着孚里埃女皇狂风暴雨一样的撞击,地精们脑中一片空白。姜克呆滞的把目光转向了三台炼金魔像,魔像眼睛里的红光一闪一闪的,仿佛一道萎缩的火苗,它在心中木然的进行倒数,倒数着魔像身体中剩余的能量。
三成,两成,一成,半成······
随着心中默念的数字归零,三台魔像眼中红光同时消失,淡蓝色的光罩发出一声清脆的破裂声,从空气中消失。
所有地精在光罩破碎的瞬间同时闭上了眼,等待自己的死亡。
······
寂静,漫长的寂静,地精们从来不知道,原来在等死的时候时间会那么的漫长。漫长到足以消磨地精心中对死亡的无畏感。几只地精的屁股底下甚至出现了一滩液体。
喷嚏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它仅存的理性让它忽然意识到,这漫长不仅仅对于等死的自己,即便是客观的时间里,也显得有些长了。
于是它壮着胆子睁开了眼睛。
一张脸,一张白皙清丽的女人的脸,正在离自己半尺左右的距离注视着自己,由于离得太近,喷嚏甚至能看清她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和黑色瞳孔中自己的倒影。就在喷嚏睁眼之后,那张脸忽然动了,她轻轻张开了嘴,朝着喷嚏吹了一口气。
“啊!”喷嚏大声尖叫着,手脚并用的往后缩了一段距离。忽然,它突然意识到这个动作仿佛有些似曾相识。
“哈哈哈哈哈哈!”一串清脆的笑声划破了寂静,笑声中有种说不出的张扬得意。
“喷嚏,你怎么还是那么胆小?”
“是你?!”
喷嚏坐倒在地上,看到那张脸的主人缓缓直起了身子,背着手盈盈站着一旁,正是乔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