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

悬挂在大厅里的时钟，指针旋转到了5点59分。虽然书城人声嘈杂，但对于参与计划的人来说，随着临近，这声音越来越清晰，也拧动着每个人神经上的那根发条。

唐起已经三人带着陈尼可回到了他们最初被安排的座位上。在最后的时限里，唐起一会儿看着台上的王枭，一会儿又看着周围。指针转动一格需要一秒，却如同被放慢了一百倍。汗水被不自觉屏住的呼吸逼到体外，精神里在高度紧张下似乎发挥了更好的效果，大脑所接收到的外界信息中，在过滤到普通人后，架构出的信息场把书城中的异变者分布划分的十分明确。

没有可疑的人出现，唐起心说。就像s.r拥有根据磁场来分辨异变者和普通人的设备，唐起的能力在逐步完善后，也能够区别出异变者和普通人的差别。不过他将这归因于异变者身上的气息，通过只有异变者拥有的“信号”，把对外界信息的接收范围放大，这样很容易筛选出同类。而且每个异变者身上的气息相似，却又有着各自细微的不同，唐起基于这一点，在徐有才布置计划时便记下了在场所有人气息的特征。目前为止，大脑中除已知异变者的气息外，并没有异样的气息出现。

唐起时刻注意周围的变化，六点的钟声响起。

钟声仿佛带着魔力，对在场的异变者来说，钟声令他们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而对已经参加了三个小时活动的读者们来说，恰恰相反，周末六点的钟声唤起了他们身体的疲惫。

同工作日一样，围观的人们开始陆续离开。之后的十分钟里，离开的人超过了在场人数的一半，发布会没有宣布结束，但钟声就是比结束的发言还有用。离开最多的是二楼和三楼围观的人，然后是靠近一楼大门处的读者和围观群众，三三两两结伴离开的人们使得书城中弥漫着一种正常的诡异。

“观众的离开是人为预谋的。我看见两个不认识的异性，在钟声响起后突然变得亲密，接着挽手离开。”

袖珍耳机中响起了其中一名s.r成员的声音。

“对方的行动开始了。”

唐起咽了咽口水，严阵以待。坐在他腿上的小家伙陈尼可身为当事人，却比他冷静许多。他望向一楼抬头就能看见的时钟，已经是六点一刻。在这段时间里，对方没有现身，除了离开的观众外，并没有其他动作。

驱散完无关人员后，留出的空间足够在接下来的交手中不会产生顾虑书城拥挤的情况。唐起能感受到身后属于普通人的气息在减少，目前缩小到了开始的三分之一，楼上更是肉眼可见变得空空荡荡。只有前几排的媒体工作人员都一直坚守着，唐起隐隐觉得不太对劲，但想着可能是身份和座位问题不好让他们离开。而且注意力更多要放在周围，便没有再去多想。

“救命！”

一声惨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因为王枭没有准备相关资料而处于弃用状态下的大屏幕，再次亮了起来。

又是一段视频。画面中，浑身是血的人躲在角落。镜头拉近，在看清楚他的容貌后，那张半人半兽的脸让在场的观众没办法对他的惨叫声生出同情心。

“这是电影短片？”看到这一幕，不了解真相的普通人中，有人发问。

不是的，唐起在心里默默说，虽然视频清晰的像是有意拍摄，但那人的样子无疑是受d因子暴走影响造成的。几次与暴走的异变者接受后，唐起相信自己的感觉没错。

视频里还在继续，重伤的怪物看着前方，不停向后缩着身子。画面外究竟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不论是知情者，还是将视频当作电影片段的人，他们都在等待着后续的发展为自己解答。

有风。怪物身在的巷子里，一瞬间，地上的杂物向两侧飞去。

地面被风清扫干净，却染上了红色。随风而来的“种子”被埋进了怪物的身体，在被种下的刹那便生根发芽。嫩芽长出体内后立马绽放出花朵。赶在风停止前，花瓣从怪物的身体离开，血红色飞溅在了他的身前，在地上蕴出随意的美。

刚才那是？唐起在起风的那刻好像从视频的画面中捕捉到了什么东西，但是太快了。他不得不利用回溯的能力不断重复，然后放慢查看。在不清楚放慢了多少倍以后，镜头的分界线上，他看见了石子。一共有三颗石子，在极速旋转的气流推动下，一闪而过，全部打进怪物的身体。

攻击的部位全是怪物的要害。怪物对自己受伤的情况不清不楚，只是身体本能地抽搐，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身的生命正在流逝。他令人恐惧的脸上透露着他自己惊恐的眼神。所以在镜头外到底有什么存在着？如果这是为了接下人物的登场做渲染，那么很成功，已经牵动了所有人心。

脚步声在怪物的呻吟声下渐渐清晰，有人从镜头外小巷的另一头走来。

众人最为关注的人终于出现，他留给别人的是背影，正一步一步朝着怪物走去。明明两人比较起来，怪物看上去要更可怕，可怪物却在向他求饶。这一段的声音似乎被后期给处理掉了，两人在对话，但由于走来的人背对着镜头，又恰好挡住了怪物，连读唇语的机会也没有。在无声的几秒钟里，走来的人只是站在怪物身前，与这人的平静相比，怪物乱动的四肢显得自己尤为慌张。

谈话在那人摊着手后结束，看样子谈崩了。打算放手一搏的怪物突然起身，冲向眼前的这个人。两者间的距离近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近身。克服心里的恐惧，怪物在两只酷似螃蟹巨螯的手重重地拍向造成自己身体千疮百孔的人的脑袋。

这幕并不是慢镜头，但从怪物挥舞巨螯到攻击生效的时间变得很慢，不忍呼吸的人们在书城的大厅里比比皆是。他们不在乎视频中两人的生死，因为对两边都无法令他们产生共情，他们只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旁观者，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两只巨螯在撞击下，震动扬起了巨大的灰尘。

“倒下了。”唐起喃喃地说。

输家是怪物。在最后时刻，那人消失在了怪物面前。无法解释的现象，像是从空间中被突然抹去。不过绝大多数人察觉不到。他们所看到的是，明明作为攻击者的怪物，他离那个人很近，可巨螯落下后的距离却令人费解的短了一些，没能攻击到这个人。

接下来，视频中传出了不知是风声，还是骨骼断裂的声音。

在这种未被明确的背景音下，怪物的头颅莫名其妙地从身体分离。倒下时，巨螯敲击地面像是奏响临终前的丧钟，重重的敲响，死者却无法安息。

无主题的录像进入了尾声，处理掉怪物的人从扬起的尘土中走向镜头前。如同在做谢幕时的答谢礼，那人在未被看见容貌时弯下腰。抬起头时，一张戴着面具的脸占满了整个屏幕。而这个面具正是三个小时前，被囚禁的楚芷依所带的小丑面具。

“请问王枭老师。”前排的记者在画面定格后，举起手，“这也是和开始的活动配套做出的效果吗？可是你的新书中并没有出现猎杀者这个人物，您接下来是怎么样的打算？”

“关于猎杀者......”王枭被问到，立马组织起说辞。

“关于猎杀者，他是真实存在于世界上的人。”视频画面跳转至与此前不同的房间中，房间里什么也没有，画外音抢在王枭回答前说道。

“王枭老师，这是真的吗？”

嗅到了新闻的爆点内容，在场的媒体记者们纷纷提问。

“各位不要着急，剧透是会令期待大打折扣的。”急中生智下，王枭做出了他能够想到的最好应对。面具人此刻肯定在观察着现场，与其让他拆台，不如迁就他，顺着他的思路去做应对。

“是啊，一层一层打开的才叫做惊喜。”面具人在镜头外说道，“接下来，我需要在场的人配合我将这场惊喜继续下去，随机选吧。”

重头戏要来了，唐起心说。

他随意念出了一个座位号，不出意外的是唐起的位置。

“不好意思，刚刚是我表达错误，应该是第一排八号和九号之间，应该有人在那里吧？”

唐起正把陈尼可从腿上抱下来，交给赵之沐时，话外音紧接着说道。

“有，有人。”

“你这是提前安排好的吧。”

陈尼可顿时聚焦在众人目光下，他攥紧了赵之沐的衣服袖子，不擅长对付这样的情况，小家伙显得特别紧张。

“小孩子怕生，为了不影响活动开展，我可以陪他一去吗？”冯廷从唐起的另一边站起身。

“当然可以。”面具人看似很随意，但开口前还是出现了极短的停顿。

同样是将计就计，冯廷的陪同避免了陈尼可只身涉险的不确定性。小家伙暴露在众目睽睽下，也会让对方动手时产生顾虑。当然前提是他们对在异变者身份暴露在大众面前有所顾忌才行。

冯廷拉着陈尼可走向大厅前，在面具人指定的区域停下。

未想过事情是如此发展，唐起在心中祈祷着千万别横生枝节。

冯廷和陈尼可落位后不久，书城的自动门在没有人的情况下打开，是个令人意外的地点。在场的人齐刷刷看向那里，门外传来了铁链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有人在靠近，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是录像中的那个人！”

看见门口有人露头，围观的一个普通人带头说道。

唐起也是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出现的人，是戴着面具的楚芷依。唐起恍然大悟，目前为止出现的所有事情在楚芷依出现的这一刻，似乎都串联了起来。

王枭口中的面具人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上演这么一出戏码。因为这场发布会的主角从来都不是陈尼可，王枭才是那个人这次的目标。

从第一个录像开始，到后来介绍猎杀者，所指向的人是王枭。唐起不清楚刚才那段猎杀者杀人录像的企图是什么。视频中出现的怪物是真的被杀了，但是杀人的凶手，他有十足的把握不是王枭。因为在以往王枭用猎杀者的身份去捕杀异变者的案件中，除了对上夏航的那一次，他几乎不会现身。况且，伪装猎杀者的人在录像中使用出来的至少两种能力中，没有一种是与王枭的能力匹配的。对于同样清楚这些的s.r成员，这段录像希望传递的对象其实是乐此不疲的观众，以及在场的媒体。

面具人想将王枭推上风口浪尖，不论是异变者的世界，还是普通人的世界。

“一定是这样的。”唐起说道。开场前支走了大批人，但能够把书城中发生事情传播出去的人却一个没有离开。打好算盘利用对普通人的顾及作为掩护的，实际上并不是s.r的人，而是面具人。而且，他们似乎是打算捅破异变者和普通人之间这层窗户纸，唐起想得越深就愈发觉得会是这样的结果。

这个时候，王枭一定要沉住气啊。

唐起担忧地看向王枭，但坐在轮椅上的他，早已经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