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院内,天将明。
“斜靠一片海,
细听波涛声。
心无红尘色,
最美是无明”。
外表依旧邋遢的公三,声音、表情还是那般一板一眼、一丝不苟。
“三爷,好句啊,好句!无明最美!六爷我觉得现在正处在无明状态。懵懵懂懂,似幻似真。每次吃了茅屋的火锅;喝了茅屋的酒;饮了茅屋的茶,便觉得人生至此,夫复何求呢?还练个屁的武功,修个毛的元气?玄小子,你修炼为了什么”?房六的表情正好与一丝不苟的外表截然相反。
明明是很正经的抒发情感,却被翘起的二郎腿颤抖;扭曲如便秘的脸孔;迷离的眼神儿,将所有的正儿八经变成挑逗。
唐玄愣愣的望着眼前将息的篝火,听着隐约传来蔡姚的呼噜声,陷入了沉思中。
良久之后,他慢慢道:“最开始是闲着没事儿做,然后就习惯了。现在应该是为了一个约定”。
公三诧异道:“约定”?
房六也笑道:“我一生这么多年,头一次听到这个理由!有为了出人头地的;有为了荣华富贵的;有为了亲人朋友的;有为了报仇雪恨的;有为了踩人不受欺负的;更有为了拯救星球,笑傲天下的,林林总总,三个字:高、大、上,只有你这个理由,却是头一次听到”。
望着公三房六凑上来的两张好奇的脸,唐玄苦笑点头道:“没错,是一个约定”。
“什么约定”?不光房六好奇,就是公三也满脸疑问。他们心底最关心那朵花,那朵让他们都觉得奢华有内含的花。约定与花,会不会有着某种联系?
唐玄笑了,笑容在昏昏的晨色中,如一朵绽开的太阳花,爽朗而炫目:“高、大、上的约定”。他想到了二老头陌离,想到了连蒙带骗半强迫的“苍梧之誓”。
房六撇嘴,满脸不屑之色:“屁的高大上,难道是拯救星球么”?
唐玄望着他的眼睛正色道:“不是拯救星球,是拯救宇宙”。
房六张大了嘴巴,嘴巴之大足以塞进三五个带壳的鸡蛋。
然后他噗嗤笑了,赶忙喝口酒压压惊。咳嗽,笑,喝酒,忙碌起来。
公三也忍俊不住,微笑着不断摇头。
唐玄也笑,没接触过陌离,不知道星球之上,没站在星球之外展望大宇的人,都会笑。开心就好。
公三带着笑意轻声道:“我有杀猪刀,他有碎空剑,平生只有一败。只叹大限将近,无人可传衣钵”。
房六慢慢止住笑声,神色变得沉重起来。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只求死前能够在这个该死的世界留下存在过的痕迹。而对于修者而言,传功、传法算是不多的途径中可靠的选择。
对于他们而言,唐玄也算是一个不错的传功对象:做饭好吃;会酿酒;会煮茶,人品不赖,性格娴静,看着也顺眼。。。。。。
唐玄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就那么愣愣的望着那堆燃尽的篝火发着呆。
房六大声道:“小子?小子?唐玄”?
唐玄猛然回过神儿来,愕然望着他们,眼中全是疑惑:“什么”?
“你瞧不起我们,哼”!公三、房六怒气冲冲摔门而去。想当年,多少人挤破门槛,磕破头就为了让他们指点一二,如今虽然旁敲侧击,但也主动的让他们颇为不好意思了,对方却一无所觉。
“多谢二位前辈美意,不过我有我的道。只有每个人坚持自己的道,才能于绝望中,撞到那一丝飘渺无由的生机。若每个人都在复制,全天下都在模仿,就没了修的意义”。唐玄起身,抱拳,声音低低,却在寂静中传出老远。
公三、房六前行的身影顿了顿、震了震,皆一脸茫然。似乎想到什么,仔细琢磨却毫无所获。
修者生命有限,元气有限,法门缺陷人尽皆知。推陈出新也需要从头开始,打好基础再言其他。
如此矛盾产生了:有限的生命、元气,有缺陷的法门与新境界、新高度之间的矛盾。
人生有多少时间从头开始?即便名师传授,又要花多少年才能够达到名师的境界?又要多么的天才,经历多少磨难与困苦才能够比名师高上一点点?高上这一点点之后,还会不会有更天才比他再高?天才这么容易出的话,五洲何至于此。。
一代代,一浪浪,彷佛深海一般,在有限的时间内,总是困囿于陆地,即便有天才的浪花多走一点点路,也会悄然淹没在孤独沙滩上,周围没有同类。况且以后未必会有这样的天才。
细思极恐,多么让人绝望的逻辑。可这就是规律,是法则,是道给生灵画下的一道不可逾越的天牢!
无情,画天地以为牢笼;冷眼,看世间万般苟且。活成什么样都需要敬畏这种无情与冷眼,无需骄傲,这是受苦。
但反过来,若不从头开始,又该从何入手?
苦思冥想之下,公三、房六互相搀扶着摇摇欲坠的身躯,缓缓向2999走去。气、法、术、道,唐玄的这句话无疑已经脱离了术的境界,直指修者大道。他们想不明白,也难以理解。
道可以复杂,复杂到包容天地万物,宇宙苍生;道也可以很简单,仅仅是道路。人生路,修者路,心路。。。。。。
唐玄的话对于别的修者而言,可能起不了这么大的震动,但公三、房六不同,非常的不同。
只因他们曾经站在五洲修者山峰的最顶端,看过眼前壮阔但一片茫然、绝望的景色。
.........
陈丽萍驾驶着运输车,驰骋在玄女庵到散兵集的荒凉戈壁上。
夜风劲吹,而运输车也没有玻璃和棚顶,二人裙摆随着狂风向后飘去。
她与莫枫雪白的大腿,在夜色中闪着迷人的瓷光。衣襟更是被吹的害羞一样凌乱在两旁,鼓胀着。呼呼呼,浑圆高耸,露出大半。
“呜呜呜,嗷嗷嗷”,陈丽萍咬牙开车,双目瞪的滚圆盯着前方,松糕鞋死死的踩着油门踏板。莫枫不时的发出尖叫声,小脸儿通红,双手抓着横梁,满头青丝狂舞,那双睡不醒的大眼,发着亢奋的光。
车剧烈的颠簸着。风声,轮胎与地面激烈的摩擦撞击声,莫枫的尖叫声,一路沙尘翻滚,碎石横飞。
就这样,灯火通明的散兵集遥遥在目。
“丽萍姐,快看,快看,箱子,箱子跑,跑,跑了”,莫枫大眼睁得更大,声音颤抖结巴,满脸的潮红褪去,变得煞白。
“喀!滋、滋。。。。。。”。。。。。。陈丽萍猛踩刹车,轮胎与粗糙的沙石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卧槽,快回去看看,轰”!再次狂轰油门,陈丽萍猛打方向,向着那个会飞的箱子狂追过去。
“有,有,有鬼,丽萍姐,我们回去吧,别追了”,莫枫小声道。
“你说什么?呼,呼,说什么”?风声呼啸,陈丽萍没有听清莫枫的话。
“我说,咱们回去吧,有鬼倻”,莫枫趴在陈丽萍耳边吼道。
“吗的,有鬼也要逮住打死!敢来这偷东西!这么多年头一次发生这样的事儿,不能忍”,陈丽萍冷哼一声,喀喀猛登着油门。
莫枫的手开始哆嗦,心里有些怕。不过还好,不管陈丽萍如何努力,总是追不上那个飞走的箱子。
狂奔数里之后,二人眼中出现了一片黑黑乎乎的景象。
临近之后才发现,那是满地装满物资的大箱子啊。。。而那个会飞的箱子慢慢悠悠落在其他箱子边上,一排排,一列列,贴地而放,摆放整齐,离远了看,根本发现不了什么。
绕了一圈停好车,陈丽萍慢慢向前,莫枫紧张跟随,但两个人都百思不解:这箱子,怎么会无端端飞到这里呢?
.........
皇天不负有心人,或鬼,或鸟儿,道理一样。
心里打着退堂鼓,忙活好久、好久的鬼见愁与穿云箭,终于在打道回府之前发现了物资堆积如山的散兵集。
那高高摞起的大箱子,装满物资,成了它们的强心剂。有些消沉的心态被彻底激活。
横扫北擎1500里,终于有了收获啊?鬼见愁打开几个箱子,乐不可支的呜呜叫着。最爽的是这里只有箱子,没有看箱子的人。
为了稳妥起见,穿云箭依旧在散兵集数里处的凹陷处望风兼看脏,而鬼见愁怪笑着开始一只只的搬运了起来。
一只,一只,又一只。。。永不疲惫。
刚开始的时候,它还非常谨慎,只敢贴地滑行。但搬着搬着,没发现异常之后,这胆子便越来越大。心头大爽之下,开始空中起舞,卖弄着花式。
“嘎~~~~~~”,穿云箭细长的醉咧着,粗壮的翅膀兴奋的挥舞着,迎接着鬼见愁的到来。
“呜呜呜”,鬼见愁丢下箱子之后,准备再次起飞。
“嘎嘎~~~~”,穿云箭翅尖指着满地数十口,一立方米见方的大箱子叫道。
“呜呜,够了?才这么点”,鬼见愁挠着头。
“嘎嘎嘎嘎”,穿云箭继续叫。
“呜呜,好吧,好吧,你说够了,就够了,那咱回”?鬼见愁恋恋不舍的回望一眼散兵集,心里默默记下了它的方位。
“嘎嘎~~”穿云箭望着鬼见愁的豆眼中,满是赞赏,浑身扭着,摇摆着。
“呜呜,走着~”,鬼见愁咧嘴一笑,凑趣似的扭了几下。大张的嘴巴,细长的舌头吐着,獠牙狂喷灰烟。
“嘎~”?
“呜呜~”?
兴奋过头,物我两忘的穿云箭与鬼见愁直到此时,才发现了逐渐接近的陈丽萍与莫枫,各自发出一声大叫,声音凄厉。
再威猛的动物和不是人类,被抓“奸”在床的时候,第一个下意识的想法肯定是怕,然后是逃。
“我草,啥玩意儿”?
“妈呀,我说。。。有。。。。有鬼,丽萍,暴龙姐,快。。。快快快快跑”!
与此同时,陈丽萍与莫枫也发现了贼头贼脑的两个东西,各自被惊的一皮,头发根根倒竖,浑身全是小鸡皮疙瘩。。。
两伙儿,对望着,对望着,对望着,隔着那些孤独、刺眼的大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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