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沙中,从上到下,雷柱轰轰,龙虎剑灿如激电,只有张道燃掌心发出的雷丝,在风沙中嘶嘶摇曳着,随时都可能中断。
巨虫大嘴一张,便是横亘千里的竖起的沟壑,将那只橙黄的巨眼,挤成一条浅而长的线。
“嘶~吼~”,若不是这嘶嘶声,谁都不会把这个巨家伙当成一只“虫”。
巨口闭合,张开。闭合时獠牙交错,细密处两道原始森林对撞;张开时,十二级以上的飓风呼啸而来,漫天狂沙弥漫天地。
一干卫士不得不伏地,接着城墙的掩护,忍受着空气中强烈的动荡以及几乎无法呼吸的难受之感。
张道燃身躯挺直身躯,眼角瞥见佛道方阵在风沙中东倒西歪,勉力维持的场景,马上发出一声大喝,不待曲流觞指示,便咬破左手指尖,飞快在右手掌心画了一道御雷符。
剑、法、珠、符,想借自然之力,多么的不容易。
张道燃感受着背后狂涌而入的元气,口唇微动,五雷天心诀再次吟诵而出。
一抹带着血色的雪亮白光,顺着电丝嗤嗤的蔓延而上,穿风破沙,转瞬就到了悬在空中的五雷龙虎剑处。
白光到时,龙吟虎啸,龙虎交错幻影蓦然变大,巨口萁张,向上吞噬而去。
上空翻滚,发出密集轰轰闷响的雷柱旋转之势一滞,立刻就疯狂的爆鸣起来。
张道燃浑身颤抖,空中吟诵更急,声如雷霆,破空直上。他浑身笼罩着一片血色雷光,风沙不可近。他掌心牵引着雷丝缓缓旋转着,彷佛手腕不存在一样,一圈一圈在空中一道圆形的轨迹。
雷丝牵动着剑柄,剑身由笔直向上,变得歪斜起来,缓缓转向。雷柱轰鸣之后,也跟随着五雷龙虎剑慢慢改变着方向。
张道燃掌心蓦然一震,体内蓄积的元气倾巢而出,雷丝被震的飘出掌心,丝毫不受风沙影响横穿虚空,直直的落在巨虫口眼之间。
空中细亮的电丝随之飘荡过去,紧接着,五雷龙虎剑似乎受到刺激一般,又像是承受不住雷柱歪曲转向带来的沉重压力,坠空飞下,那方向,便是巨虫口眼之间。
雷柱轰轰,无法见其长,此时已成长为数丈粗细。
雷丝带着五雷剑飞跑,雷柱轰轰直追。失去了剑的阻力,天塌一样,瞬间便将飞在途中的五雷剑淹没在无尽的雷霆之中。
“轰,喀喀喀!轰轰,喀喀喀喀喀喀”!散射崩裂天地的暴躁之意,雷柱扑向巨虫。轰鸣声中,五雷剑时隐时现。
也不知道是雷柱绑架了五雷剑,还是五雷剑勾引了雷柱。
巨虫太巨了,这么粗的雷柱,不过是刺向大象的一根针,望之让人非常缺乏信心。
片刻间,雷柱怼在巨虫的脸上。
轰,轰,前端雷柱爆散、四射,后端前仆后继,黑云不散,雷柱源源不绝。
如此爆裂汹涌的雷霆,也用了一个小时,才布满巨虫的头颅,脑袋太大了。
五雷剑钉在虫脸,像是一棵引雷针。巨虫脑袋抖震,身躯起伏着,如一片深海,不断被巨大的陨石撞击一般,波澜,壮阔。如擎天巨峰一般的鼓包此起彼伏。
巨虫身下的桥梁般的巨峰,抵抗不住这种沉重的碾压,开始崩裂,轰轰坠入幽深的迷失深渊。
虫峰本就搭在迷失深渊两头,一旦出现崩裂,其势便无法逆转。很快,巨虫身下最大两节巨峰,相约坠入深渊,虫下空空如也。
张道燃吐血倒退,208名道士与何其妙、许化年等人皆委顿于地。
风沙止歇,满目狼藉。
城墙上开始嘈杂起来。
以贺全洲为首的各关头儿开始集结卫士,救治伤员,开始发挥着巨虫入侵以来最大的作用。
600多名忙碌着的卫士们望着佛道、清虚道阵营的惨状,目露复杂神色。
“阿弥陀佛”,圆阵早看不出来圆的迹象,东倒西歪,歪七扭八,吐血的、抚胸的、伸腿躺在别人身上如死人一般的。。。
样貌已经看不清楚,灰头土脸。整个佛阵最清晰的颜色便是黄;最触目的颜色便是僧众中喷出的鲜血。
清虚道的箭头如今成了笔直向后,微弱的喘息、触目的鲜血、整齐向后的倒卧姿势。。。
唐玄与蔡姚飞奔着抬起一个重伤的僧众,快而稳的向城墙下奔去。
“阿弥陀佛,我,我好想回家看看”,声音虽然微弱,但清晰而年轻。
喘息声中,这个不知名的年轻僧众就这样闭上了眼睛。唐玄脚下一缓,心中一痛,与蔡姚心有灵犀般飞跃下了城墙。
“怎么样”?小脸晃晃的蔡姚紧张注视着眉头紧锁的唐玄。
唐玄蹲着身子,手指捏着年轻僧众的脉门,玄玄气狂涌入其体内,眉头紧锁,越锁越紧。
良久之后,他叹息着缓缓摇头,眼中一片茫然。就这么轻易的,一个鲜活的生命便这么没了!
唐玄缓缓弯腰,将年轻僧众的尸体放入一辆车内,小心放好,慢慢帮他擦拭干净脸庞、脖颈、手掌,最后将他的五洲济也擦得雪亮。蓝底遁形,二月卫士。
“滴滴~”,拉着伤者后撤的车,拉着死人妥善处理的车,拉着未受伤但已失去再战能力的车缓缓开动,一辆一辆驶离北擎邑。
唐玄与蔡姚一前一后登上城墙,温笑与姜剑眉也抬着人从运兵道走下,二者交错而过。
唐玄心事重重并未在意,而温笑与姜剑眉同样如此只来得及惊鸿一瞥:高个,黄黄的。。。。
一切处理完,卫士再次集结阵列,曲流觞身躯依旧笔直。
城墙上,虽被清扫过,但入目之处,仍旧是遍地残留的沙粒。而城墙上的卫士更像一个个高高低低的小土堆一样,寥落而寂寞。
巨虫消停了,巨目再此睁大,又将口挤成了一条细线。
曲流觞的眼睛是闭着的,仔细看眼见的昏黄已经湿润。与全身不再洁白的中洲裙相比,那一点湿润显得那么触目惊心。
经此一战,佛道、清虚道全军覆没,无人能再战。因元气耗竭、沙粒穿体、反震之力摧毁内府而死的多达六十余人。
余者包括张道燃在内,皆重伤。
慧度大师,佛法惊天,惜无元气护体。菩提叶落,雷柱轰击之时,含笑而殁。
虽内府崩溃,全身千疮百孔,但老禅师依旧睁着那双满含悲悯与淡然的双目,望着眼前的世界,嘴角带着笑。
不是他,理解不了他的悲悯与微笑,更理解不了他的世界。
“援兵怎么还没到”?曲流觞咬牙,内心中一股无名火狂升。只是她不知道此时中洲糟糕的交通,稀缺的交通工具,人们忙着往南跑,如潮如浪。北来支援的卫士们,无时不刻不在浪潮中挣扎,挣扎向相反的方向,谈何容易。
“死了多少人”?曲流觞内心强自抑制着眼前划过的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尤其是慧度老禅师悲悯从容的容颜,更让她心如刀割。
“为了什么”?她不知道。可能只是想活着,想为人族争取更久的延续时间,更宽广的生存空间。
“撑得住么”?曲流觞蓦然睁目,与上下看不到头,左右看不到边的巨眼对视,恨火从眸中吐出。
“多想活着”,卫士群中,突然有人低低唱了起来。歌声绵延,一股悲壮的情绪逐渐在卫士们的心中泛滥。
北风呼啸,卷起浓浓的尘土气息。小黄人阵营,逐渐在歌声中变成了一座巍峨而难以逾越的高山。
“你知道吗?多想活着!
去观赏火红的日出,活着,正是为了去爱,与你相伴的所有的人。
你知道吗?多想活着!
黎明时分,与你一同醒来。煮着咖啡,世人尚在甜睡。
你知道吗?多想活着!
不必到处宣扬,毫无保留、坦诚分享。活着,是让孩子永不忘。
你知道吗?多想活着!
在我死去的一刹那,站起向大家宣告:我会回来,即使倒下。
你知道吗?多想活着!
在那致命的一瞬间,忘掉所有不快、宽恕所有不公,宽恕就是救赎,这我知道。
你知道吗?多想活着!
化作冬季里沉睡的桃树,逢春重绽放,长成新生树,
一棵棵。。”
歌声中,回到曲流觞身边温笑与姜剑眉泪流满面,泪水在黄黄的小脸上冲出一道道沟壑。
曲流觞的脑中出现打春时候热闹的景象,那时的一句笑语:活着回来,现在成了切切实实的笑话。
转头望了一眼泪眼朦胧,声音嘶哑的温笑,曲流觞心中有股强烈的冲动,又被暗自压抑下去。那句危机时刻,你们快走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同时情感肆意流淌的卫士阵营,脸庞有年轻,有苍老,谁家的生命不是生命?谁家的牺牲不是牺牲?但无论如何也要保证温笑的安全这个念头却是萦绕不去。
歌声反复中,唐玄没有落泪。
即便眼角瞪裂,心如怒涛般不平静,却是一滴眼泪也无法流出。五液缺泪,这是种悲哀。
他想恨,却不知道恨谁。恨那个大得离谱却狗屁不通的虫儿?
环境单纯,人也就单纯起来。身为卫士,人在北擎,当誓死以卫之。
不得不说,纪元年代的人,真是有些傻,远不如公古时代那么的灵活、变通,那么的会自我安慰。
尤其是守卫四极的卫士们都知道一个简单的道理:尽忠职守,职责所在。
所有的价值观加在一起不过是:活着。
在“道理”指导下,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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