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认不认同,这个世界上,对于所有生灵都具有意义且十分平等的只有时间。你可以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拿放大镜扣脑袋上,争取更多的阳光,当然,前提是身体受的住;还可以通过技术手段,在一定的时间内,比其他人吸取更纯、更新鲜、更多的氧气,但却绝对无法因为活不够,把一份时间变成两份;又或者活够了,把两份时间变成一份。
拼命挣扎也好,绞尽脑汁用着各种手段与时间对抗也罢,都会被证明毫无意义。简单的两个字定义了无限的美好与残忍;定义了生命无限的豪情与悲情;诠释了贯穿缘起、业力中直到劫灭的演变过程。
虽然它很珍贵,但却颇为鸡肋,因为不可触摸,无可掌控,不急不缓却又绝不停止。
当然,这个“绝不停止”的定义仅在唐玄指掌之外。
唐玄的掌心一节枯枝,在他皱眉凝视沉思中,枯枝不断抽出嫩芽,长出花苞,随即盛放,吐出芬芳。淡白色的花瓣上,有猝亮而分布均匀的金丝,还有缀着的露珠。接着,唐玄手掌微微颤抖一下之后,掌心花枝的下方突兀出现一个微小的气旋,气旋飞快的旋转着,渐渐的一股如同大浪潮汐般的声音,震荡了整个茅山小屋,屋顶上更是一股飞尘逆卷冲天,直达天际。
于是,唐玄掌心的花枝像是被一股神奇的力量禁锢了一般,盛放的花瓣缓缓收缩呈金线包裹的花苞,花苞变小,慢慢缩成嫩芽,嫩芽又渐渐萎缩,最后成了一点附着在枯枝上的绿意,而绿意也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又回到了枯枝内。
除了幽香阵阵,经久不散,一切花开花落恍如幻梦般迷离。
周而复始,花开花落,花落花开。
在东方落叶等人的指引下,唐玄见证了大宇世界那永恒静止轴线不一样的波澜壮阔,并将之定位。而这个消息唐玄并未与人说,而是静静的返回了茅山小屋,从此闭门不出,更加的沉默寡言,除了偶尔指掌间,玩弄一下时间,大多时候默默的,就连孔仙仙等人从他眼前走过,他也只是有些恍惚的笑笑,如同痴人。
这曾经是身具古离合合意的陌离擅长的把戏,所不同的是就算现在的陌离,也不过只能让枯枝花开,却无法逆转整个过程。而无中生有的过程也绝非当初陌离装出来的那样轻描淡写,而是极为吃力。
时间与业力,是两条纵向穿行大宇世界演变史的线,而唐玄能够掌握的,恐怕只是时间,精微处如花开花落;大气磅礴时如缘起缘灭。
而业力这种东西,因其承载的生命个体浩如烟海,种类繁多,生灭间更是极尽繁复之能事,本身更是千奇百怪,无踪无影一样的存在,想要触摸已然大逆不道,勿论掌控。
随着对时间的玩弄,唐玄当初模模糊糊的想法如今渐渐已经形成鲜明轮廓,那就是通过时间的推进和回溯,增加或减少业力。
枯枝即是生命,生命便具有业力。
枯枝到花开,唐玄感受到了一种欢心喜悦的情绪,由淡转浓;花开后返朴归真,这种情绪却又由淡转浓,只有一点绿意攀附枯枝的时候,又是一股微弱但雀跃的欣喜······
万物生灵的情绪,就是业力,因万事万物复杂无比,又因世事无常,时间流淌勾连往复,错综复杂至极。更有因环境、随遇而突然而至的情感,又因环境、随遇的变迁旋即变成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千丝万缕,交缠于时间的轴线,早已如一团无形无相的乱麻,轰轰然,更如一股充斥世界的洪流,无法尽看,无可攀附,不能感同身受,更无从下手。
喜怒哀乐悲恐惊,所述尽然却又过于简陋。
喜中悲,又带着点恐,悲中喜,若包含一点点惊,种种交错掺杂,包罗万象;人族、鬼族、魔族、深蓝水族、耀金族、雷隐族、神圣一脉······大世界千万种族却又各不相同;从缘起后诞生的第一点情绪演变至今,更有这花草树木,鸟兽虫鱼,千万大大小小的生物因情绪而产生的业力,简直无限巨量不可计数······
一发而不可收,浩浩汤汤随着时间轴的延伸而前行。
“这有什么好玩儿的?”
在唐玄神不守舍,下意识的重复着花开花谢的动作的时候,耳畔传来略带幽怨的埋怨声。
唐玄手心一颤,微小的光之漩涡随之崩溃,而枯枝则再也抵受不住如此往复的摧残,无声无息的成了一小摊灰色的粉末,从其指尖缝隙簌簌而落。
“你来了,”望着一身火红的唐无伤,唐玄笑了笑,随手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杯,喝了一口就放在旁边的石桌上。
院外夕阳正红,抬头便可见天上那庞大的天机星与始地母星相对旋转,景色奇丽壮观,在夕阳的余晖下,更增绮丽。
“来了半天了,”唐无伤嘀咕了一句,正了正椅子在唐玄身边坐下,“嫂子她们呢?什么时候,也不知道做饭······思玄呢?可昕呢?安莹也不见了,你这个爹怎么当的······”
咕哝几句,见唐玄毫无反应,她索性拿胳膊拄着脸,仔细打量起唐玄来。而唐玄则是着了魔一样,又开始思索起宇内世界与宇外世界那层坚不可破的避障来。不知为什么,宇外世界在他心里如同魔障一样,充满压抑,很是危险,但却有种迫不及待要打破的冲动。
而这种冲动随着时间的流逝与日愈增着。
自从那日亲身经历过一回一个微观世界从缘起到劫灭的过程,唐玄的心里就隐隐觉得这个在普通人眼中广阔无际的宇内世界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总感觉周围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想要扼着他的咽喉,而这窒息感已经从朦胧逐渐变得清晰。
而最让他不安的是,在他的感知中,宇内世界的疆域,随着时间的流逝在缓缓变小着。不知道是受到什么压迫还是障壁变厚,总之是每时每刻都在以微弱的增速,不断向中心压缩,像极了那个紫色的光点。
若他的那个人性化的“天劫”再至,他很想问问它,究竟知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儿。可那个不靠谱又经常迟到,搞错的东西,就像被共同本部回炉重造的故障机器人一样,实在不是什么良师益友,偶尔想想,倒也能乐上一乐,轻松一刻。
也许其他人无知无觉,桃源星依旧是桃源星,美丽而丰饶,赤阳东升西落,每天六十个小时安静祥和;火域依旧烈焰升腾,雷域仍旧雷霆沸腾,梦幻神星还是那么的神,巨象星,依旧在勃勃生机中欢欣鼓舞······可他不行,做不到对这种事儿无动于衷,毕竟这个世界对于大上生这种无界生命而言,不算太大。
不知道周围无形的压抑是否是由世界变小引起的错觉,但一种急迫感却始终藏在唐玄的心里,让他变得有些失常。
唐玄沉思,唐无伤却盯着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叔叔,仔细的看着,渐渐嘴角发出会心的微笑。
在她眼中,唐玄依旧那么的沉默寡言,十分自我。她又很欣赏男人这种舍弃浮华,初心不变的自我,起码唐无伤知道,他是什么样的存在,做了一些什么震荡大宇世界的事儿。毕竟,以一人之力,跨越时空长河,独立弑神这种壮举,便不是所有人能做到的。
黑白色的发丝,被柔风吹的一动一动的,浸染了夕阳的红色,闪烁着迷人的光泽;侧脸柔和,眉梢硬挺,微眯的眼角余光,时不时有星火乍现,修长的身躯放松的瘫在石椅上,一身黑色镶嵌着银丝的衣裳,这是他最好的衣服了吧?唯一显眼的恐怕就是他胸口佩戴的那枚象征着宇内世界,共同徽章最高荣耀的天士徽章,却也再也没了晋级的余地了。
还是那个一穷二白的唐玄,桃心剑送了人,丝线送了人,二玄指环被姑娘搜刮了去······谁能想到这个大宇世界的至强生命,最近倒是清洁溜溜的,经常坐在家里的石椅上发呆?
想到开心处,唐无伤不由的吃吃笑出声。也许生命的跃迁,常人眼中的权力、利益、纷争、霸权、野心统统生命初级阶段的劣根性,也都给净化的干干净净了吧。
在唐无伤眼中,心里的唐玄,与罗夫山那个傻小子并没有什么不同,清清爽爽的让人赏心悦目。
他并不是这广大共同大世界的主人,却是这个世界,所有智慧生命公认的最核心的存在。
唐玄并不知道唐无伤的心事儿,彻底陷入到深沉的思考中。
他的脑海里,时而大世界快速收缩成一个原点,然后轰的爆开······所有生灵除了他灰飞烟灭;时而在广袤大宇出现一根晶莹透亮的天柱,天柱周围,七色光轮,在黑白二气的催动下,颜色渐渐深沉,转速越来越快,随后又渐渐失去颜色,隐没于虚空中。而自己,站在所有光轮之外,俯瞰一眼世界,大吼一声,将宇内与宇外彻底割裂开来,随后,以等同于大世界之力,开启了拥抱劫力的序章。
所有熟悉的面孔在他眼前一晃之后,凝滞又消失,天地之间,域内宇外之间,荒凉空无,只剩下他孤身一人,苍凉而又落寞。
任由这样下去,还有几百年好日子过,可几百年之后呢?亲人、朋友逐一消亡,还是自己。不会再有大上生的出现,所有人在业力中打滚,生死依旧在,自由转头空。她们没有唐花,无界之门有着他也无法消除的漏洞,所有生命活动空间大了,可还在笼壁之内,如同鱼肉,仍旧是环境,世界变迁的附属品,劫力未到,寿元却已尽了;庇佑这个世界,独自面对宇外世界可能出现的一切,那么可能牺牲的,只是自己,但也有洞悉天机的可能,找到生命共同跃迁的钥匙。
究竟何去何从?恐怕自从唐玄在东方落叶等人的帮助下,找到宇内世界绝对静止之轴线所在方位的那一刻起,心中的天平便彻底向后者倾斜了,只是人间太美,准备又为重组,心中还有一些,舍不得。
世界发展到了现在,已然图穷匕见,极致残酷,就连从前杜撰的那些虚幻的,关与死后的,关与努力后的美好,都已经斑驳摇落尽去,剩下的,全是对无界生命的嘶吼。
这种因世界对生命的不公产生的反感意识,生命层次越高,感受越剧,唐玄只觉得自己快要压抑不住,想要对着整个大世界疯狂咆哮。
略微晃头,思绪尽去。
“你饿了?”唐玄忽然转头对唐无伤微笑道。
笑容如春风,小院儿墙根旁的草都不由得长高了几分。
“嗯!”唐无伤弱弱的回了句。
“好,等着!”唐玄大步走回屋内,不多时,茅山小屋便传来饭菜的香气。
而片刻后,孔仙仙双手各掐着一只耳朵,拎着龇牙咧嘴的唐思玄、唐可昕姐妹,后面跟着偷笑的安莹,一脸同情的金小三,灰头土脸的狼王,跟着夜魔婉婷一起来的古夜摩、魔心、魔手、魔眼等从良了的魔头,伏明月,姜剑眉,温笑,温艳阳两口子,乐笑星一家子,孔希言,孔希孔,孔明,还有赶来蹭饭吃的陈元迟,楚君侯,除吴狂花外的五行兄弟,原十二元辰宗五行行首火刑天,土行空等人,闻香而动的公冶山长、房天敌、夏海情等人,陌离,盈冲,蔡姚,玄道盟的花氏姐妹,史家母女,玄道盟执事孙燕、携手而来的安雨轩、龙笑梅两口子,还有一脸微笑的龙呈均,周正等人,到最后,鬼帝、鬼祖、鬼见愁这些不吃饭的,化为人身的仓五、仓九、海皇、蚌仙子、蟹忘愁······
茅山小屋的院子彻底摆不下,众人嬉笑言谈着,搬桌子,挪椅子,将杂乱摆放的桌椅一直延伸到了小湖边,瀑布旁。
系着围裙的唐玄,端着盘冒着热气的菜,一走出房门,便被屋外院子里外热闹的场景惊呆了。
“呦,大上生亲自下厨,我等却是不请自来。还请大上生尽力施为,莫要保留,让我等满意而归才是······”陌离指着一脸呆滞的唐玄,哈哈大笑道,屁股却没有离开凳子。
众人跟着大笑,嘈嘈杂杂的,但望向唐玄的目光,无不亲切。
无职无权,清洁溜溜的唐玄心中霎那间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而先前所有留在内心中的忐忑、沧桑和冰冷所融合的坚冰,被院子里流淌着温暖的情绪击破、融化。
“我有一个梦想,便是与这世界所有生命,一起永恒,”唐玄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是第一次这么的,将心中所想,公之于众。
场面瞬间静寂了起来,一股更浓冽的情绪,奔腾汹涌。
是夜,茅山小屋灯火不息,彻夜痛饮,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天未明,各自飞天而去,就连龙统国也用并不怎么熟练的姿势,亲身演绎了修炼的必要性。
未久,共同本部,雷隐、长风、神圣、耀金、天一、厚土、神木等等星系的工程船和战舰,奔赴各处星空,高举共同旗帜。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力度有点大,不再像过去那般春风化雨,随你自由选择。
三年后,宇内共同,光网遍及世界,大世界同一,再无死角。
五年后,唐玄与孔仙仙等人依依惜别,亲身降临于宇内世界永恒静止之轴线。
茅山小屋所有人在唐玄走后哭红了眼,双眼红肿的孔仙仙望着空空荡荡的天空对唐思玄姐妹说:“记得,你们的爸爸,是个英雄。”小拳头捏的紧紧的,跃跃欲试,但在孔仙仙的强力镇压下,自然不了了之。
大宇3058年春末,唐玄第一次以大上生的身份,向宇内世界发布了最高等级的集结令。
霎那间,宇内世界,风起云涌,无数飞天遁地的生命,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以千万为建制的飞向星空内的同一个坐标。
愿望:所有的压抑,所有的压迫,所有生命所承受的不公,将于这一次大事件后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