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刚刚有什么东西在叫唤,吵得我头好疼!”光屁股的男孩拍打着木桶里的热水,溅了孙大一脸。
“瞎说,哪有什么声音。”孙大抹了把脸上的洗澡水,又看着自己身上那件向七姑娘备下的新衣也湿了一片,便一个指头戳到了男孩的额头上。
“我!没!有!瞎!说!”男孩被点得一个趔趄,挥舞着光胳膊在水里扑腾了起来。
“你才瞎说呢!”孙大嫂把给男孩擦背的毛巾丢了出去,湿漉漉地糊了孙大一脸,“小孩子听到大人听不到的东西,这不……”说着,她突然一滞,惊慌了起来,“这客栈莫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向姑娘,向姑娘?”
孙大嫂朝门外喊了两嗓子,无人应声,嘴里念叨着“不行,我得弄块护身符给儿子带上”,便要出去。
孙大笑道:“你这婆娘,向姑娘不是说她一开始不知道麦麦穿多大的衣裳,未给他准备,现下见过麦麦,就出门买去了吗!”
“那穆什么呢,他一直窝在屋子里面,也不肯出来看看,亏得谷子还念叨他呢!”
“穆危。”
“管他叫什么,孙大,你不觉得……他有点邪门吗?”
“哪有什么邪门?”
“向姑娘这人真是好得没话说,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姑娘。你看那小子,对待人家不冷不热的……”
“唉,那是人家的家事,你这婆娘怎管得这么宽?”
“先不说这个,就他那脸,哎呦,一副病痨鬼的模样。印堂发黑,面无血色,那眼窝陷得都要凹到脑子里去了……要我说,不是纵欲过度,就是入了什么邪门魔道。”
“你当着孩子面说这些作甚?”
“孩子大了,有些事情,该懂了。”
孙大嫂说着,把儿子从木桶中抱了出来,仔细擦干,却见这孩子眼睛发亮,一脸兴奋。
孙大见此眉头大皱,转念一想,也许儿子真到了该晓得些男女之事的时候。却听儿子问道:“真的吗?那个有肉吃的叔叔会不会随身带着死人骨头?若是往他身上泼黑狗血,他会不会变成一只长着长毛的大妖怪?”
“嘿你这孩子,”孙大朝他跺了跺脚,又对着女人道,“总归咱们现在穿着人家的衣,吃着人家的粮,还住着人家的屋,怎能背后这么挤兑小穆兄弟?”
“他那是在报咱们的恩,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嘛!那时候他不也吃咱们的,穿咱们的,住咱们的?”
“你趁着他昏迷不醒,把人家脖子上的宝玉摸走了,还骗他说从没瞧见过,他可不欠……”孙大嘟囔道。
孙大嫂闻言跳了脚,怒不可竭,刚要扯开喉咙骂骂这个不长眼睛上房揭瓦的家伙,却听到门外很轻的敲门声和轻细温柔的声音:
“孙大哥,孙大嫂。”
孙大开了门,光屁股的男孩子害羞地躲在了娘亲身后看着来人。向七把几套衣服和着一些碎银子一起交给孙大,她一直低着眼睛,未向屋中张望,孙大接过后她微一躬身便要离开,却见那男孩一下子跳了出来,大声嚷道:“我要小姐姐给我穿衣裳!”
向七一下子被闹了个大红脸,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那男孩几步窜过来,便抱住向七的胳膊撒娇道:“小姐姐别走,帮我穿衣裳嘛!”
孙大连道“姑娘对不住”,便拖着孩子要把他扯开,谁知孩子抱得极紧,反倒是向七一个趔趄差点被拉倒。
向七忙说“不碍事”,低头对着孩子笑着道:“麦麦,姐姐帮你穿衣裳,你可得乖乖的,不要胡闹喔。”
麦麦重重地点点头,又认真地看着向七。
她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个子不高,也不算很苗条,却正是很匀称的身形。她杏眼大大圆圆的,肉嘟嘟的嘴唇肉嘟嘟的小脸,一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虽不是什么绝色,可她看着便让人觉得舒服,圆润的五官毫无棱角,十分温润可人。
向七走进屋里,挑出了几件衣服来为麦麦穿上,麦麦一直乖巧地望着她,全然没有方才调皮捣蛋的样子。
她整理好麦麦的衣襟,退开几步站直身子好好打量一番面前的孩子。
这孩子十岁上下,模样十分俊秀。换下原先破破烂烂的衣衫又洗了澡穿了新衣后,简直像个贵气的小公子,完全没有半分他爹娘的样子。若说那两位不是他的父母,而是他家粗使的家奴,倒还令人信服。
“孙大哥,孙大嫂,几位就先好好休息休息,晚上与公子再好好叙旧。我先提前去定个包厢,就不打扰各位了。”
向七福身一礼,便转身出了房间。
麦麦傻呵呵地看着她的背影和她阖上的房门,半响才道:“这个姐姐是那个长毛大妖怪的媳妇吗?”
“嘿……你这孩子又在瞎说些什么?哪有什么长毛大妖怪!”孙大忍不住又是一指戳了上去。
麦麦傻站着躲也没躲,只是轻轻道:“她笑起来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