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普通话,可那方言词儿,常把问的人听得一愣一愣的,不过大致还能明白一点儿,就是这老头儿才是李老头儿的二舅,是李老头糊涂了,没搞清楚辈分。
从形象上来说,那老头儿亲切和蔼,还颇有一些知书达理的气质,哪儿是跟盲流似的李老头儿能比的?一般这样的对话发生后,人们都相信那老头儿是李老头儿的二舅了。
接着,无论李老头在后面怎么蹦跶,怎么吼着他才是那老头二舅,都没人听了。
这样的对话多发生了几次,村里一会儿就传遍了,李老头儿的二舅来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老头儿踏进我家院子的时候,整个人气呼呼的,嘟着个嘴,鼓着个腮帮子,直接就把我爸妈看愣了。
可他身后那老头笑眯眯的,气定神闲,还明显的有一股子小得意。
“李师父,这位是?”知道李老头儿去找朋友帮忙了,我爸走上前去,还是小心翼翼的问到,也不敢去触李老头儿的霉头,要知道前些日子,李老头儿展现的功夫已经彻底的把我爸给镇住了,多少对李老头儿有些崇拜。
“我侄儿。”
“额四他二舅。”
2个声音同时回答到,这下不仅我爸,连我妈也愣住了,这是一个咋样的零乱关系?两个人都又是舅舅,又是侄儿的?
这下李老头儿不干了,跳起来大骂到:“老秃驴,你一路上占老子便宜还没够?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咋就有你这种说话成性的秃驴。老子要和你打一架。”
那老和尚也不甘示弱,张口就说:“你包社咧,你包社咧(你不要说了),包晓得是啊个先遭怪(不晓得是哪个先撒谎),说四额二舅(说是我二舅)。额又包四傻咧(我又不是傻子),额干嘛让你?”
李老头儿还好,至少他现在说的是sc话,我爸妈还听得懂,那老和尚一开口,我爸妈顿时零乱了,这都啥跟啥啊?这李老头儿没个正形儿,连他的朋友(从刚才的对话中,我爸妈已经听出来他们两个绝对不是什么舅舅侄子的),还是个和尚,也是这个样子?
那老头儿一看我爸妈听不懂sx话,貌似自己很吃亏,马上一口纯正的普通话就出来了:“贫僧交友不慎,却也不忍心见友堕落,路上他又犯口业,为他能及时回头是岸,贫僧略施惩戒,是为他明白一因一果皆有报,他想当我二舅,就必须试试我当他二舅的滋味。”
我爸妈一听之下哭笑不得,这和尚一开始还颇有高人风范,咋到最后又扯到二舅身上去了呢?
这时李老头儿已经蹦了过来,大吼到:“慧天老秃驴,你就是仗着形象好点儿,老子和你拼了。”
眼看两个老头就要打起来了,我爸妈哪儿还能旁观?立刻连拉带劝的,好容易才劝开这两个说话做事都感觉极不靠谱的老人。
当然,他们只是历来都如此,跟欢喜冤家似的,不是真的动了气,或是真的要动手。否则,凭我爸妈是绝对没那本事拉开他们的。
两老头儿不吵了,都气哼哼的进了堂屋,刚一坐下,李老头就给我妈说到:“大老远的回来,直接就赶这儿来了,肚子饿了,给做点饭吧。”
我妈忙点头答应了,还在琢磨弄点啥给他们吃呢,李老头立刻就补充说到:“也别太麻烦了,我这有酒有肉就行了,啥肉都可以的。这老头儿,给他弄点儿素菜。”
那老头儿一听,立刻伸长了脖子说到:“鸡蛋四要咧,鸡蛋四要咧。”
和尚还兴吃鸡蛋?不光是我妈,连正在忙着倒茶的我爸也愣住了,李老头儿冷笑一声,说到:“还真是新鲜,啥时候和尚能吃鸡蛋了?”
“你懂个啥?除了再(咱们)国的和尚不吃肉,啊(哪个)国的和尚不吃点儿肉?知道啥叫‘三净肉’吗?还有‘五净肉’咧,吃个鸡蛋算啥?大不了额多念几次经,消消业。”面对李老头儿的冷嘲热讽,那叫慧天的老头儿是绝对不甘示弱的。
“先消了你的口业再说!”
“干你嘛事儿?(关你啥事儿)。”
……
…………
眼看着两人又要争执起来了,我爸赶紧来劝着了,面对这俩活宝老头儿还真是够呛,任他们闹,怕是房子都要给你拆了。
最后,我妈杀了只鸡,推了豆花,炒了几个素菜,还特别煮了几个鸡蛋给俩老头儿吃了,这俩老头儿才算消停,估计是面对吃食比较满意,懒得跟对方争了。
吃完饭,这俩老头坐堂屋里喝茶,我爸妈陪着。李老头这才慢悠悠的说到:“上次收那些孤魂野鬼还在镇魂符里镇着,这次请这老秃驴来,就是为了超度这些孤魂野鬼的。”
“说起这度人的本事儿,我们佛家说第二,是没人敢说第一的。”一口纯真的普通话又从慧天老和尚的嘴里冒出来了,只是那得意的神色咋也掩饰不住。
“说正事呢,你又要挑着吵架是不?”李老头儿脖子一梗,火气儿立刻就上来了。
这俩老头儿互相佩服,但是为啥一见面就得吵嘴,给对方找不自在呢?主要就是因为都想辩过对方,自己所学的道,所在的宗门才是最厉害,最强大的。
以为老和尚会争执什么,却不想老和尚听了李老头儿这话,却出奇的安静,念了一句佛号,不说话了。
李老头喝了一口茶,继续说到:“度了这些孤魂野鬼,也就算是三小子的一场功德。孤魂野鬼因他而被度,说起来也可以让他以后的命里劫数消弭一些。”
原来如此,我爸妈听的心里又是感动,又是紧张,感动的是为了送自己儿子一场功德,这李老头儿不惜请高僧来超度亡魂,因为李老头儿自己都那么厉害,他请的和尚一定不是啥普通和尚。
紧张的是,听见我以后还会有劫数。
“超度这些孤魂野鬼比较费功夫,我看可以将你说那件人鬼又做了几年夫妻的事儿先办了。只不过,鬼魂可度,人却已经损了太多阳气,怕是没几年可活了。阿弥陀佛。”那老和尚说到最后不禁念了一句佛号,不知道是在感叹世人情之一字误人,还是感叹这王丧星最后的结局。
一听王丧星没几年可活了,我妈的神色不禁有些黯然,望着李老头儿说到:“李师父,这王丧星就没法可救了吗?”
“能有啥办法?人鬼共处,人的阳气伤鬼,鬼的阴气伤人,日子久了,鬼会魂飞魄散,人也阳气尽消,一命呜呼。他们就是在逆天而行,不然为啥会说人鬼殊途呢?王丧星当年自己选择这条路,就是她的命!当日,我听说她的事儿,还在琢磨着一个山野村妇咋会下茅之术,请鬼上身。更想着,该不会是更厉害的高人,还能真正的下阴,要知道下阴之人都是有神灵庇佑,不然魂魄离体入阴那一刻,冲上来的阴气就会冲散了阳气,一口阳气吐了出来,人也就死了。你看下阴之人,下阴的时候打嗝,就是神灵在帮着压住阳气,让阳气不能离开人的身体。”说这么多话,李老头儿也是极为口渴,喝了一口茶,继续说到。
“所以,我道听途说王丧星的一些事儿,不禁好奇,上门去看了看,一看就发现她不停的打嗝,那情况根本就是身体的阳气被消耗的太甚,一口本命的阳气是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说白了,就是半条命在活着。再到她西厢房一看,她丈夫的鬼魂就住在那儿,也是一条极其虚弱的魂魄了,你说这两人……唉……”李老头儿叹息了一声,也说不下去了,其实要帮王丧星多活些日子也不是没有办法,可惜的是做这事是有违天道,不报在她的下世,也会报在她的亲人身上,仅仅只是为了多活些日子。想必这样,王丧星自己也是不愿意的。
“所以,我去度了她丈夫的魂,经我超度,她丈夫的魂上带着佛家的念力,也可保他走上阴间路时魂魄不散,说不定还能有轮回的机缘。出家人慈悲为怀,也不忍世人太过凄惨,阿弥陀佛。”此时的慧天老和尚脸上哪里还有一丝刚才的无赖样子,满脸全是悲天悯人的慈悲相,这才像是一个得道高僧。
“好了,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王丧星的家,待得此事了了,再来超度这些孤魂野鬼,和你们说一说三小子的事儿。”李老头儿的性格雷厉风行,说做就做,当即就起身,带着慧天老和尚出了院门,直奔王丧星家。
我妈从心底怜悯王丧星,赶紧跟了去,李老头儿和慧天老和尚也没反对,就任我妈这样跟着。
这李老头儿在村里原本也就是走西家,窜东户的,所以,他去谁家都不奇怪,村里人也不好奇,指不定又看上谁家的吃的呗,只是我妈跟着,大家有点好奇,路上也有人问。
面对这样的问题,我妈一般就会说:“给儿子补身子,家里的蛋都吃完了,我去王家借点儿,听说王二狗媳妇儿喂的老母鸡可能生蛋了!这李老头儿带着他家亲戚正好在我家蹭了饭,听到下蛋多的母鸡,一定要去看看。”
我爸妈在村里,那人品口碑可是极好的,再说历来知道李老头儿的禀性,哪里还会怀疑?
就这样三人一路到了王丧星的家,还是王二狗开的门,进到屋子,已经虚弱的躺在床上的王丧星一见到李老头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就从床上挣扎着起来了。
一边嚷着“师父救命”一边就要给李老头儿跪下。
李老头儿一把扶住了王丧星,严肃的说到:“救你的命我做不到,倒是我身后这位还能救救你丈夫。”
听闻李老头儿说他身后那位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头,能救自己丈夫,王丧星立刻转头就想朝着慧天老和尚拜去,怎料李老头儿一双手的气力大得惊人,王丧星发现自己竟然动弹不得。
“度你丈夫也是一场功德,他不会受你一拜的。倒是你,因此能多活几年,好好珍惜着吧。”李老头儿的语气非常平静,许是世间因果,生生死死看得太多,也早已看淡。
而慧天和尚只是念了一声佛号。
我妈也紧跟着劝解了王丧星一阵,至于王家人从上次我家来求王丧星之后,断断续续也知道了前因后果,听得李老头儿说王丧星时日无多了,全部都伤心了起来。
特别是被王二狗扶着的王老太爷,一听这话,不禁悲从中来,老泪纵横,一手拍着大腿,开骂了起来:“狗日的王大狗啊,你死了就死了嘛,你就安心的走嘛,你拖累你婆娘干啥子哦……我可怜的媳妇儿啊……”
被王二狗媳妇儿扶着王老太太也是直抹眼泪。
说起来一家人对王丧星的感情是极深的,且不说王大狗死后,这媳妇儿无怨无悔的为王家生下遗腹子,还呆在王家尽心尽力的伺候老人,照顾孩子。
困难的时候,她过阴所得丰富,油蛋米粮之类的,她都是拿来接济王家的,那段儿困难的日子,是王丧星撑起了这个家。
现在才晓得,她每一次过阴,都是让王大狗上她的身,她就一个普通妇女,又不懂个法术,这每上一次身,就是伤她自己一次啊。
李老头儿不愿看这人间悲惨,老和尚也只是闭目频念佛号,叹息了一声,李老头儿说了一句:“去西厢房吧,去度了那王大狗。”
终究是要超度自己的丈夫了,王丧星一行清泪从眼眶一直流到了脸颊,执意要跟着去看,李老头儿望着慧天,慧天说到:“无妨。”
就这样,我妈扶着王丧星,李老头儿和慧天走在前面,一行四人走进了西厢房,至于王家的一众人则站在院里看着,只是难掩面上的悲色。
进了西厢房,一如既往的阴冷,而被我妈扶着的王丧星面色更加的苍白,差点就站立不住,李老头儿轻叹了一声,直接走到王丧星的身后,直接在她背上或按或揉了几下,然后又轻拍了几下,这样王丧星才缓过了一口气。
见我妈那惊奇的神色,李老头儿轻描淡写的说到:“普通的导引推拿之法罢了。”
这李老头儿到底是有多少本事啊,还件件本事都有奇效。李老头儿是轻描淡写,我妈可是感叹的不得了。
而慧天老和尚在西厢房里转悠了一圈,直接就席地而坐了,他和李老二来这里,一直就提着个黑色的手包,就是六十年代常见的那个样式,半圆形的包,上面2个提把儿。
他坐下之后,把这手包拿了出来,拉开拉链,里面就2串珠子,一本佛经。
拿出这些东西后,老和尚盘腿而坐,把佛经恭谨的摆在面前,然后挂上长的那串挂珠,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这声佛号的声音不大,却给人感觉似波浪连绵不绝,心头莫名的有了一种宁静之感。
念完佛号以后,慧天和尚拿起了念珠,单手行佛礼,开始声声不绝的念起经文。
闻听那经文之声,竟然给人一种从内而外的宁静祥和之感,仿佛世间的一切烦恼恩怨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不足道尔。
“呸,这老秃驴几年不见,功力又见长了。”只有李老头儿啐了一口,其余人皆沉浸在神奇的精神体悟中去了。
“罢了,能听到这老和尚诵经,也算你们的机缘。”李老头儿双手一背,走出了西厢房,也不嫌脏,直接就在西厢房门边的空地上坐下了。
那神态像极了一个吃饱喝足,正在晒太阳的普通农村老头儿。
说来也奇怪,特别是我妈站在屋里感受最深,随着那老和尚的诵经之声,声声落下,这原本阴冷无比的屋子竟然给人感觉渐渐的敞亮起来,连原本那透骨的冷意也慢慢的感觉不到了。
估摸只过了20几分钟,那李老头儿就站了起来,走进西厢房,四周打量了一下,对王丧星说到:“你家王大狗要走了,你有啥话赶紧说吧。”
王丧星一听,原本才干的泪水跟着就不停的掉下来,扯着嗓子就喊到:“王老大啊,你这次就安心的去吧,不用挂心我们两娘母(母子),下辈子……下辈子我还和你好。”
王丧星不打嗝了?!我妈疑惑的望了王丧星一眼,可听着王丧星的话,又被勾起了女人家的心事,也由不得自己的,跟着一块儿落泪。
“阳气总算重新落了下去,可惜太虚弱了。”李老头儿小声说了一句,都说大道无情,李老头儿自问还堪不破世间情之一字。所以忍不住提醒王丧星王大狗的魂魄就要走了的事实,让这对深情的夫妻能有机会说一会儿最后的话儿。
再有机会踏上黄泉路,是王大狗的福分,他希望王丧星能明悟这一切。
屋子再也不像从前那样阴冷,给人感觉就是一间正常的屋子了,想是王大狗的亡魂终于踏进了黄泉路,只是老和尚的诵经声依旧不停,还响彻在这间屋子里。
我妈轻声问到李老头儿:“李师父,这王大狗不是走了吗?慧天师父咋还在念呢?”
“王大狗亡魂太虚,怕过不了黄泉路,这老秃驴想多与些念力给他,也算送佛送到西,让他走完这黄泉路。”
这老和尚不愧为出家人,果然慈悲为怀,我妈感叹了一句,全然忘记那个非得要当李老头儿二舅的老头儿。
老和尚足足为王大狗诵经了一个小时才算做完法事,王家人自然是千恩万谢,一定要留李老头儿和慧天和尚吃饭,却不料慧天老和尚神情分外严肃的说到:“不成,不成,做法事本是我的功德,吃了饭就成做生意了,不成,不成的。”
这番话说的让所有人哭笑不得,这老和尚说话咋那么让人摸不着头脑?偏偏还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只有李老头儿见怪不怪的说到:“别理他,他算计的精着呢。”
告别了王家众人,我妈依照李老头儿的话先回了我家,而李老头儿和慧天老和尚不知道去哪里闲晃了,一直到晚上快10点了,才到我家来。
2杯热茶奉给两位师傅后,我爸问到:“李师傅,慧天大师,你们咋那么晚才来,弄得我提心吊胆的,以为你们不来了。”
李老头儿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茶,然后才说到:“虽说村里人家隔的远,但我常常跑你们家,也难免别人会有个猜测。所以,有时还是稍微避人耳目一下比较好。”
我爸一想那也是啊,现在这个环境,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两人没坐多久,慧天老和尚就是为上次李老头儿镇压的鬼魂做法超度,这场超度法事足足做了一夜,直到第二天雄鸡打鸣时,才算结束。
陪着慧天老和尚,我爸妈也是一夜没睡,同时我妈还特别叮嘱了两个姐姐,家里发生的事儿可不许拿出去乱说,半个字儿都不能透露。
李老头儿倒是好兴致,一夜没睡,就光逗着我玩了,我睡了,他就盯着我傻乐,偶尔给他添茶送水的我妈看见这场景,往往是一身鸡皮疙瘩的就出去了,我爸对我也没有见得有那么肉麻。
一夜过去,法事已毕,稍许有些疲惫的慧天老头洗了把脸,和李老头儿一起吃了早饭,却也不睡,和李老头儿一起严肃的坐在堂屋,看那样子,李老头儿是要和我爸妈说说我的事了。
我爸是个啥人?耿直,憨厚却在心里跟明镜似的,深通人情世故的人,见两位师傅这个架势,知道有正事儿要说,而且是关于自己儿子的,他立刻在李老头儿面前恭谨的坐好,然后开口说到:“李师傅,我儿子有啥问题,你都说,我承受的起。”
李老头儿叹了一声,放下茶杯,似是不好开口,沉吟了半天才说到:“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一句话吗?”
“啥话?”
“你的孩子没啥父母缘啊。”李老头儿慢慢的说出这句话,两只眼睛一直盯着我爸的脸,想看看我爸有啥反应。
我爸立刻就紧张起来了:“那李师傅,您的意思是我儿子还有劫难?我们始终保不住他,对不对?”
“劫难是一定的,他是天师命,本就应劫,应命而生,道家面对劫难的态度一般都是自己去渡,这是避免不了的。我说他没父母缘,是因为他是阴魄之体,始终会归于我道,强留在你们身边,不是他的命数啊,如果勉强强留,他怕是度不去这很多劫难。”李老头儿这番话语速说的很慢,在仔细的斟酌字句而说,怕我父母一时接受不了。
“那李师傅,你的意思是,我要送他去山上修道?”我爸的脸色难看极了,这在他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儿,唯一一个儿子,才刚满月没多久,就送去修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不止我爸,这时我妈也激动了起来:“李师傅,孩子还那么小,我是不会把他送出去,他是我的儿,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这条命不要了,也得养大,养活他。我不管他什么命,我这当妈的给他挡着!”
这一番话一说出来,李老头儿立刻尴尬了起来,在一旁的慧天老和尚也不禁念了一句佛号,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你这婆娘,说啥子喃?李师傅咋帮我们的?你说话咋就这难听?”屋里气氛沉闷,李老头儿的尴尬我爸都看在了眼里,在子女的事情上,女人肯定是不讲什么理性的,这是当妈妈的天生护子的本性,但我爸做为一个男人是万万不能这样处事的。
再说做人要知恩图报,李老头儿不仅救了自己的儿子,还送虎牙,送自己儿子一场功德,咋能让别人这样难堪。
我爸很少对我妈发脾气,这一通吼,我妈先是一愣,接着就听出意思来了,脸立刻就红了,赶紧的就给李老头儿道歉了:“李师傅,对不起,我刚才,我刚才真的是太激动了,毕竟他那么小,我则心里不忍心啊”
李老头儿摆摆手,站起来叹息一声,说到:“这事不怨你,换成哪对父母一定都不能接受儿子的身体才好些,就要和他分离。其实,我救你儿子是缘分,对他那么好,则是我的本分。我们这一脉传承有一个规矩,在算命一事上,算天算地算人独独不算己身,不过修为到了一定的程度,自然会有感应。”
说到这里,李老头儿顿了一顿,背起双手,在堂屋里来回走动起来,思索了一阵儿才说到:“早在几年前,我就隐隐感应到我将有一场师徒的缘分,会有弟子来传承我的所学。我一身孤独漂泊,到了这把年纪会有个弟子,也是一件喜事儿,我去找了一个人,帮我大概算了算,指明了我的弟子大概就会出现在这一带,具体他问我再算吗?我拒绝了,毕竟窥天道,他也得付出一定的代价,我不想欠他太大的人情,这欠了的人情总得还啊,如果我不还,这因果注定我报在我的徒弟身上,这是我不想看见的。”
“我知道了我的徒弟将会出现在这一带,具体在哪里,我却也不知道,就在这一片儿的村子里等待着和我弟子的撞缘。这几年,外面世道也乱,虽然我自不怕,但在这片儿村子里,却感觉到世外桃源的感觉,也就乐得留在这里了。我和你们儿子遇见是注定的缘分,从看见他起,我就知道,他会是我未来的弟子,所以说,对你们儿子好,是我的本分。”说完了这一切,李老头儿重新坐下了,看他的脸色,竟然也出现了少有的忐忑,看得出来,他对这弟子,对这传承,是非常在意的。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慧天老和尚也开口了:“你儿子是阴魄之体,注定是和道家有缘分,这对他自身也是有好处的,所谓应命,就应该顺命势而为。若是一个佛童,我也少不得会出手收徒的。”
原来不是要送去修道,而是李老头儿要收徒啊,这也解释了李老头儿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儿子那么好。
我爸松了口气儿,如果是儿子性命攸关的事儿,必须送儿子去学什么道,他最终还是会答应的,可是在那年代,且不说一些道观是不是自身难保,就冲自家这举动,一定就是一个典型,绝对是连累全家的事儿。
给李老头儿当徒弟的话,再联想到李老头儿的一身本事…………我爸有一些松动了,可是一想到幼小的我,我爸觉得舍不得,再往深一想,想到分离,我爸的心就疼了起来。
还不待我爸开口,我妈就已经是眼泪包在眼眶里了,她可怜兮兮的望着李老头儿,说了一句:“李师傅,我……我舍不得啊。”
还不待李老头儿开口,我爸也跟着说到:“李师傅,不怕你笑话,不止他妈舍不得,我也舍不得啊!我知道你为孩子好,也知道你有一身真本事儿,可可我……”
李老头儿第二次长叹了一声,说到:“如果事情变成强为,反倒没意思了,那倒是违背了我的本心,再说三小子现在年纪尚小,也没个决定权。我已帮他驱除缠身邪物,想必这几年的岁月是无碍的。这个弟子我不强收,一切随缘吧。”
说完此番话后,李老头儿起身告辞,慧天老和尚念了一句佛号,也跟着起身告辞,就在两人准备离去的时候,我妈想起了什么,连忙取下我脖子上的虎爪,递给了李老头儿。
“李师傅,我没别的意思,你没收成徒弟,我们又咋好意思接受如此贵重的东西?你帮我们那么多,我们都没…………”我妈有些语无伦次的说到,她也的确没有多余的意思,就是单纯觉得李老头帮了大忙,自家又拒绝了李老头,咋还好意思收别人这么贵重的东西呢?
“你也看出这东西贵重?”李老头儿颇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我妈,一个村妇能有此见识?
“是啊,我认得出来,这一圈抱着的东西是黄金。”我妈神色真诚。
李老头哭笑不得的说到:“给孩子带上吧,他先天灵觉就重,特别容易撞见邪物,保不定就会起冲撞,有此虎爪护身,也可保他平安。”
“李师傅,这……”我妈是真的感动了,一涉及到自己儿子,她倒舍不得还了,绝不是因为贪财,就是那句保我平安,打动了她。
“走了。”李老头儿倒也潇洒,把他的破袄子扯紧了一些,转身就走了。
倒是慧天老和尚,很真诚的对我妈说了一句:“你若是想通了,可以到山上来找我们,我这几日会陪他在山上住些时候,别的本事我也没有,不过天眼通,天耳通还修习的颇有心德。”
说完,慧天老和尚也紧跟在李老头儿的屁股后头走了,弄得我妈握着那虎牙有些发愣,你说这慧天老和尚和李老头儿的关系是好还是不好呢?简直想不清楚。
时间一晃过得飞快,从那件事情以后,一转眼就过了几个月。
虽说是一个不甚安稳的年代,可天大的事情也挡不住人们对春节的热情,这冬天就要过去了,春节临近了,这偏远的小村子人人都忙活起来,为了过春节而准备着,到处洋溢着一年到头难得的喜气儿。
我家也不例外,红对联儿,红灯笼,糖块,瓜子花生儿……我妈是忙得脚不沾地儿,我爸呢?虽然今年我家没有喂猪,但是哪家杀猪也是少不得要去帮忙的,去一次也会带回一些猪肉,猪下水什么的。
我的两个姐姐穿上了崭新的红布袄子,那是我妈存了小半年的布票给我两个姐姐做的,至于我也带上了虎头帽子,穿起了虎头鞋子,一家人是喜气洋洋。
可临近春节,天气儿也越发的冷起来,这一天晚上,我妈收了手里的针线活儿,从柜子里拿出一件袄子跟我爸说到:“你明天上山去一趟吧。”
“咋了?”我爸喝了一口甘蔗酒,有些不解,这大冷天的,又是要过春节的,没事儿上山去做啥?
“好些日子没看见李师傅了,你不觉得吗?”我妈始终念着李老头儿的好。
“是啊,我还琢磨着这大年夜让他下山和我们吃个团年饭呢,没想到你比我还着急。”其实我爸也没忘了李老头儿的好,只是他和我妈显然没想到一块去。
“请他吃个年夜饭是肯定的,大过年的,咋好让人孤零零的在山上呆着?我要你上山去,是给李师傅把这件袄子送去,我找了些旧棉花,又弄了些新棉花加着,用你的旧衣服改的,你看这天气冷的哦。”女人的心到底要细些。
“呵,你还真有心,我前些日子看见,还以为你给我做的呢。也不知道那慧天老和尚还在不?不然我上山可是找不到李师傅的。”我爸有些担心。
“李师傅一身本事,他一定会见你的,放心就是了。”我妈对李老头儿的一身本事可是有着强大的信心。
“那行吧。”
我爸妈对这件事儿的商量就到此为止了,本想着第二天上山去找李老头儿的,却不想,一大早的,李老头儿却自己找上了门来。
“是李师傅?”此时临近春节,天亮的尚晚,看着门口模模糊糊的人影儿,开门的我爸还有些不确定。
“嗯,进屋说。”李老头儿简单的回到。
我爸一听之下,连忙把李老头儿迎了堂屋里,一边喊着:“李师傅来了,”叫我妈起来烧炉子,一边拉亮了堂屋里唯一一盏灯。
随着黄亮的灯光照亮屋子,我爸看清楚了李老头儿,他就一下子愣住了。
在我爸的印象里,李老头儿就干净过一回,那还是给我做法事那回,当他和那老和尚再回来时,又是一副胡子拉渣的邋遢相了,却不想今天的李老头儿不仅赶紧,还是如此的不一样。
此时的李老头儿是个啥形象呢?头发是理过的,已经不是以前那倒长不短的样子,而且全部整整齐齐的梳拢在后方,是当时干部流行的大背头,虽然发色有些花白,可却自有一股威严的感觉在里头。
脸是干干净净的,胡子早刮了,而且脸上就不见啥皱纹,只是凭那沧桑的感觉,知道他不在是个年轻人了。
衣服李老头儿里头穿的是一身崭新的灰色中山装,还是毛料的,那扣子扣得整整齐齐,看起来笔挺而有气势。
至于外头,李老头罩了一件黑色的大衣,一看是呢子料的,更了不得。微信搜索公众号:wmdy66,你寂寞,小姐姐用电影温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