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晚晴跟着时寒沥来到园区食堂,两人各打一份饭菜寻个空桌坐下。
“学校放假了?”他问。
“嗯,放啦,明年大四,还有一年写完论文就毕业了。”她嘴上答着他的话,眼神偷偷溜到对面他的餐盘里。
食堂阿姨真偏心,看他是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给他打的饭菜就多,看她是个瘦瘦弱弱的小女生,给她盛的饭菜就少很多,哼,明明他也不怎么喜欢吃荤菜,资源分配不均,浪费。
他瞅着她嘟嘴的小模样,从餐盘里拿出盛着糖醋小排的菜碗放到两人中间:“想吃自己夹。”
“真的?”她惊喜,双眼一亮,“谢谢james,james你真是个好人。”
她拿起一旁没入过口的调羹伸进菜碗里小心地舀出一块排骨来放进自己饭碗里,而后才用筷子夹起排骨送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咀嚼。
“好吃。”她露出一脸的满足。
“论文找好导师,定好选题了么?”看她吃的那么香,他不由地也举箸夹块排骨吃。
“导师很早就找好了。”她吃着菜,“不过我大致看了看导师给出的课题,基本上都不是太喜欢,我想往我自己想写的研究方向上开题。”
他顿一顿:“这么有主见?导师可不欣赏你这种特立独行的学生,你如果坚持写自己的课题,你导师也许不会给到你任何论文上的帮助。”
“这点我有考虑过。”她陷入思索,“我之前和导师沟通过这个问题,导师的态度很明确,就像你说的,要么乖乖在她给的课题里选一个写论文,如果非要自己另辟新课题,她j不可能在她不熟悉的领域里指导我,那样的话等于我的论文从头到尾只能靠我一个人自个儿摸索。但是要我在她的课题里选一个,我是真的做不到。我对自己的研究内容已经有了一定的设想,之前也收集过不少资料,就这么放弃实在太可惜,我不甘心。”
“你的研究内容是什么?”他不禁追问,“标新立异到导师对你的研究方向甚至都不熟悉?”
“并没有多么标新立异。”她有些无奈,“我想研究税制改革。”
“税制改革?”他略略惊讶地重复,“你一个本科生,研究税制改革?”
“哎呀,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艰深啦。”她抓抓头皮,“近几年税务制度的文件一年一变样,我对这个变化比较感兴趣,所以想汇总一下这些年的税制变迁,尝试研究税务制度变革的趋势,根据这个趋势再试图推测些许未来几年可能的发展。”
他沉默片刻:“我知道了,会计系的导师可能确实不太熟悉而且不怎么关心你这个研究领域,但根本原因是,导师认为你这个小姑娘初生牛犊不怕虎,对自己的专业能力太过自信,自不量力。你写不了这样的课题,所以导师是为你好,劝你放弃初衷,趁早回头是岸。”
她:“——”
“有那么夸张么?”她沮丧地垮下脸,“本来我对自己挺有信心的,被你这么一说,我都开始怀疑我的能力了。”
“系里教税法的老师呢?”他给她提建议,“你的课题适合找他当导师,可以的话还是尽快商量换一个导师。”
“税法老师不带我们会计系的学生。”她撅嘴,“我之前第一个考虑的就是他,没办法才找的现在的导师。”
“那你做好思想准备。”他盯着她苦恼的小脸,沉声道,“如果我没猜错,你一定要写这个课题,最后答辩的时候很可能面对台下一群‘无知’的老师,你光负责给他们解释你的论文内容就够呛了。”
她咬着嘴唇不说话。
“怎么,动摇了?”他探问,语气里难得参一抹关切的兴味。
“有过那么一点儿。”她抬头看向他,眼神坚定,“但我不会改变我的初衷。假使我之前完全没思考过我的论文,那我现在肯定在导师给的课题里随便选一个开题,但是既然我已经有了想要研究的方向,我有自己的想法,也许还不够成熟,也许我能力有限,可是我做不到半途而废。不去动笔写一写怎么知道自己一定做不了这样的课题,对一个领域感兴趣怎么能因为怀疑自身能力不足便放弃追求。比起一开始就知难而退留下不可追回的遗憾,我更愿意接受拼尽全力后的失败。”
成长的过程是痛苦的,只有破茧才能成蝶。当你学会了解决难题的方式,那么新的难题,也不会再让你迷茫。在最好的年纪,努力到自己无能为力为止。对待学业如此,对待工作如此,对待心仪的他,也是如此。
他看着她许久,明明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小女生,打扮朴素并不时尚,淹没在他们公司人群里都不一定找得到,可是此刻此刻,她全身散发出一种不可逼视的光华,坚韧而持久,让人无法忽视。
直到一顿饭吃完,两人踱步回办公区域的时候,时寒沥对身边的付晚晴道:“论文上有任何问题,找不到导师,可以来找我咨询。”
付晚晴笑了,仰头望着身边的男人:“我知道了。谢谢你james。”
时值事务所的淡季,这天以后,付晚晴经常和时寒沥一起共进午餐。
最先是时寒沥提出,想要在吃饭的时候顺便问问她的论文进度,结果发现人不可貌相,这小妮子思路清楚,前期准备工作又十分充足,论文框架构建清晰,收集到的资料齐全而精准,硬生生给她归纳出近两年一个大致的税制变化的趋势,顺理成章地引出后续结论。凭心而论,他在一旁几乎没帮上什么忙,她的论文写得太过顺利,说是找他咨询,更多时候都是她口若悬河地在跟前阐述,他则在一边耐心认真地倾听,插不上嘴也不想插嘴。
暑假漫漫,论文进展又一路通畅,于是后来付晚晴往办公桌放本专业书,空闲时低头翻两页看看,午休时分便找时寒沥一起吃饭,跟他请教一些专业上的问题。
他俩在饭桌上一般是这样的:付晚晴一边跟他询问会计审计上的知识,一边觊觎他餐盘里的荤菜;时寒沥一边给她讲解她有疑问的知识点,一边把特意多打一份的饭菜分一半给她。她有时也会把自己饭菜里他不爱吃的那部分挑走,然后推荐给他尝试。时寒沥兴致好的时候,会偶尔跟她分享一段他某次的出差经历和见识趣闻,她边吃边津津有味地听着,望着他的眼睛里盛满了闪耀的星星。
“所以说飞机上的毛毯绝对不能用。”她嫌弃地皱眉,“太可怕了,现在人人都能坐飞机,素质参差不齐。”
“有些事情不知道可以难得糊涂。”他道,“但是一旦亲眼目睹,心理上就过不了那道坎。这和吃外卖是一个道理。”
“嗯。”她点头,深表赞同,“以前出去旅游住宾馆从来不会想很多,自从有一次发现架子上的瓶装水不是原装的之后,就有了心理阴影,现在如果再出去旅游,我肯定是能不用宾馆房间里的东西就不用。”
付晚晴和时寒沥两人心无旁骛地讨论着,他们桌旁边坐着的是一对小情侣,小情侣默默地听着他们谈论许久,女孩子弱弱地跟对面的男朋友吐槽:“他们俩为什么要在吃饭的时候讨论这么恶心的话题,还讨论得那么深入细致,居然还能吃得下饭——”
男朋友一脸菜色:“可能这两个人脑子有什么毛病吧。”
女孩子同情地看看他俩:“长得挺好挺养眼的一对,没想到居然脑子有毛病,太可惜了。”
男朋友催促她:“你吃好了吗?吃好了我们赶紧走,没吃饱下午给你带下午茶。”
女孩子瞪他一眼:“你没听到人家说外卖其实特别脏吗?还下午茶,倒胃口。”
男朋友:“——”
他就不该和女朋友坐在这对神经病情侣的旁边,挑错了位置,没吃好饭不说,好心关怀还被女朋友责怪,真倒霉。
始作俑者却浑然不察周遭人的不满,时寒沥和付晚晴两人自顾自交谈着,边吃边聊,气氛很是和谐。
碰到时寒沥兴致不高的时候,他不说话,付晚晴便不闹他,陪着他安安静静地吃饭,一顿饭下来两个人一句话也不说,却意外地并不尴尬。
付晚晴有些茫然,她不太明白他们俩现在算什么关系,肯定不是情侣,可是一般同事又说不过去,没有那么亲密的上下级,说是好友她貌似也不够格当他的朋友,最多他是引导她教育她的老师,她是仰慕他追寻他的学生。说起来他俩同所大学毕业,他是学长,她是学妹,他经历的比她多,很多事情他教教她倒也正常。
不过,在某些人眼里,他俩的关系断然是不正常的。
下午,付晚晴刚刚看完专业书的一个章节,她合上书本揉揉眉心,起身拿过杯子去茶水间打算泡杯茶。
走近茶水间,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james,晚上有空吗?我想请你吃个饭,有些事想和你谈谈。”
是katherine的声音。
付晚晴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她进退两难,理智告诉她转头回去,不该偷听壁角,感情怂恿她留下来,听听情敌到底要说些什么。
最后欲望的魔鬼占了上风,她双手捧着水杯,身子倚靠在茶水间门口的墙边,拉长耳朵全神贯注地聆听里头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