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年回了趟京城,呆在柳云阁内三日,整理了秦琤生前留下了所有物件,还在秦琤留下的笔记中得知了他手中还保留着的势力。
一个月后,天下大乱。
蜀地先出了事,唐家堡堡主唐蒙下落不明,打斗现场没有一具尸体,只留下了唐蒙的一只机关手臂。
五日不到,东岱黄金阁被血洗,金银完好无损仍在原地,阁内除了血迹和兵器在地,一个人都没有,事出两日无人敢近,之后有一人壮着胆子进去,喜获财宝五车,消息一传传百里,一时千百人簇拥而入,这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洗劫一空。
全天下人心惶惶,不知道下一个灾祸降临在谁头上。有心之人发现端倪,风言风语四起,风云盟上下恐慌,风云盟盟主也沉不住气了,全天戒严,甚至还向官府请求支援。
钟离央早在一月前就离京远战在北,近来京城内的治安已经让官员们十分头大了,降服‘妖女’一事尚没有着落,各地突发规模重大的失踪案更是无从下手。
离风云盟尚远的官府内。
墙上立着一名黑袍男子戴着面具遮住了整张脸,远远望着风云盟的方向,旁边站着的红衣女子戴着红色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眼中除了冰冷再难找出一丝温柔,比一树枫花更加烈艳,灼煞人眼。
黑袍一动,衣袖灌入暖风,唐高恕跳下高墙,往府里走。走过几个偏室,按下机关开关,密室通道缓缓开启。
前方暗黑无灯,无风却阴冷,他无需借光就可以快速地下楼梯,密道很长,因为下面的密室出奇的大,原先是放金银财宝的,而今被秦年制成了一座巨大的监牢。
相同的监牢,还有七座。两座在蜀,两座在京,两座在江南,一座在此地,江南的两座是高迎风派人建造的,其余都是秦年的手笔。
一开始没人理解秦年要做什么,唐高恕眼睁睁看着她砍下仇人四肢,挖眼割舌,最后竟让高迎风手下的弟子医治他们,不让他们因失血过多而身亡,最后把上百个相同遭遇的人抛入监牢中,让回春坊弟子看守,只有两个要求——不能逃不能死。
吃拉在牢,牢中人不能说话,一开始咿咿呀呀乱喊,桎梏在身,像无头苍蝇般乱撞,最后有人实在受不了这种生不如死的生活了,一心寻死,回春坊弟子就负责制止。
不必需要会武功的,断了四肢眼瞎不能语之人何须畏惧。
唐高恕对秦年这种残忍折磨仇人的方法佩服得五体投地,心叹真不愧是云焂的亲妹妹。
另外秦年还对唐蒙和金阁主‘照顾有加’,若是唐高恕在,便叫他每日带一壶辣椒水给唐蒙灌下去,死不了,但那种感觉比死还难受,顺着食道通过胸腔肺部,窒息感冲上头脑,一瞬间从清醒到爆炸,痛不欲生。而那位半男不女的金阁主,则在被关入牢的第一天,被奉秦年之命要看是男是女的唐高恕给阉割了,起初这件事秦年想叫高迎风做,好让他锻炼胆魄,可惜此人不争气到极点,一听完就闭起眼睛冲到外面去。
唐高恕也没有做过这种事,看眼下没人比他更像个大男人,只好硬着头皮上了。此后金阁主沦为阉宦,每日早上被鞭子抽醒,晚上被铁烙烫过一道印才能放他休息。
何止丧心病狂,简直惨无人道。
这座密室还没有人‘住’,高迎风在里面勘查每间牢房,记录位置信息和人手安排的事宜,唐高恕蹙着眉头对高迎风喊道:“这里通风比京城的还差,我他妈还不得臭死。”
高迎风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以往唐高恕或高迎风进牢房探查,从头到脚包裹地严严实实,布条包住头发掩住口鼻,眉头一锁就再也没松开过,恨不得把眼睛都塞进布条里。
唐高恕踢了踢门口的铁栏杆,不耐烦道:“你最好快点,那疯女人明天又要大开杀戒了。”
对于新称呼“疯女人”,高迎风不敢苟同,却觉得并非没有道理。
第二日,高迎风携众弟子赴往风云盟当医护人员,医的还是敌人,祸国妖女就光明正大地站在风云盟大门口。
剑还没出鞘,三百骑兵就冲了上来,秦年细眉一皱,她最讨厌这种人了,无心杀生却有这么多人对索她命这件事不屈不挠前仆后继。她能有什么办法呢?有心留他一命,可人家不知足不惜命啊。
面对集体寻死这件事她已经见怪不怪了,好吧,顺手送一程了。
唐高恕的伤早已痊愈,但是懒得出手,一来是他需要站在回春坊的旁边,以防对手向这边出招,二来是秦年一个人已经到了万夫莫敌的境界,留在她身边她只会嫌弃自己碍手碍脚。
风云盟确实实力雄厚,与唐家堡的实力不相上下,但唐家堡对于他们来说优势极大,一是戒备松散,没有人料到秦年这个女魔头会突然发难,再有唐高恕这个唐门叛徒深谙路线和地理监察漏洞,天时地利人和可谓占尽,得手自然要比风云盟容易。
而黄金阁是属于典型的易攻难守型,阁里大部分弟子都是为钱卖命并非真的忠主,一看到有人进攻方寸大乱,没两下便溃不成军抱着各自珍宝急着逃命。
风云盟这次未雨绸缪,弟子更是训练有素,官兵在外暗伏着,让孤身奋战的秦年感到有些吃力,唐高恕度量着她还能撑多久。
不光是风云盟未焚徙薪,他们也是有备而来,唐高恕调集人手围着风云盟一圈,一吹哨便出动伏击。秦琤手下那些死士的功夫可不比唐高恕的双手差,八百人,虽不能翻手覆云玩弄天下,却足够保秦年此生不受伤害。
唐高恕双手抱胸前,摆出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尽管对面人多势众,却在秦年面前讨不到一点好处,唐高恕可以看出自秦年上次与他切磋以来,她的剑术就在以惊人的速度进步,而且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战斗,她的剑法越来越凌厉狠绝且内力越来越深厚,虽然事后确实精疲力尽,但战斗状态一次比一次可怕。
他忍不住思考,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她的战斗力飞速提升,这个小姑娘的身体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秦年成功闯入了风云盟,盟内早已部署完毕,待秦年一进入,万箭齐发,秦年周身气流突然暴涨,红衣颤动着浮动,九渊一声剑啸,脱离了秦年的右手,直直冲向盟中华丽高楼前的一人,此时秦年与他隔着整整一里。羽箭射来的时候唐高恕正好冲进来,一激动吹了一声长哨,同时秦年周围形成的球形气流将数百羽箭一齐挡下,教人看清什么叫人挡杀人魔挡杀魔。
唐高恕尴尬地与秦年对视了一眼,知道自己错放了一次信号。
九渊冲向前方,忽又凭空消失,最后从天上笔直落在那人头上——楼前的那人是当日风云盟找秦年索命的领头人。
太快了......这简直......不是人......
风云盟弟子脸色俱变,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决定跟这个妖女拼了。众人忽身后多了一大批来历不明的黑衣人,手无寸铁,却只一掌就将自己拍得肝胆俱裂,肺腑内翻江倒海,顷刻间弓箭手们都倒下了。
持剑弟子浑身颤栗,硬着头皮冲上前与秦年决一死战,秦年的步伐快得晃人眼,数十人冲上前拿剑去刺她,却没一个见清她的身法,秦年轻松地越过百人,用脚尖勾起九渊后,迅速拿下了十余人的胳膊并丢给了回春坊众弟子治疗后,对方几乎都愣住了,没有敢靠近她的,甚至有没出息的向她跪地求饶。
黑衣死士无坚不摧,众子弟倒下了近一半,死倒没死,都是被打昏过去的,秦年特意嘱咐过不下死手。
红衣女子朝房内走去,盟主的近卫果然身手更好,秦年与三人足足过了二十招,才把一人刺伤。盟主是个白发老头子,坐在高座上横眉,露出凝重的表情,又看了与三人纠缠的秦年,大声喊道:“外面没人了吗?!还不死进来帮忙?”
九渊刺烂了两人的一条腿,她一边与第三人搏斗,一边脸色不虞地冷然道:“死人是进不来的,老头,都到这份上了,你再不出手就来不及了。”
盟主慌张四望,结巴道:“我我我......我不会武功啊......”
秦年把九渊架在那人脖子上,斜了盟主一眼,左手一掌拍在那人胸膛上,那人闷哼了一声倒下了。
秦年一跳,站在盟主身前的案上,问道:“我跟你有仇吗?”
“没......没......”
“那你为何派人杀我。”
盟主被吓得尿了一裤子,屁股坐在椅子上,双腿都能打颤,他颤颤巍巍道:“你是邪......我盟要刬恶锄奸......”
秦年冷笑一声,弹铗一声,质问道:“我是邪?那你们算什么东西?一口一个天下大义,一剑一命刬恶锄奸,凭什么?凭什么你们就算不得伤天害理?凭什么我就要国破家亡?我不也是人吗?”
“你你你......”盟主颤抖着衣袖,指着秦年,“你是妖女......”
“呵,妖怪啊......那你看看我,我是妹喜还是妲己?是不是法力无边颠倒众生?还是我妖言惑众欺世盗名了?我比你们多一条尾巴还是少一只眼睛了我他妈算不得人?你们说我祸国?我不过是把你们所掩盖的那些食骨吸髓之处翻了出来,你们说我祸国?这个表面繁华背地无处不是蝇营狗苟之辈的国家需要我来祸?它不配!”秦年扬起下巴,收回了九渊,一掌打到他的胸前。
世上从来不缺提携玉龙国士无双,那些欺诈压迫尸位素餐者也从未减少过,比起认清这些黑暗,更多人选择仇视,跟着高举旗帜之人一起高喊着激浊扬清的宁奉伪善者才是葬送国家的真正凶手,疾呼“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和“玉石俱焚”的犬儒才是这个国家最野蛮粗暴的黑恶。
何为妖邪?六合之中游走的皆为肉体凡胎,如何凭他人一张口定善恶?如何从一人手中剑断生死?世间清浊不分,黑白不辨,凭何要我沦为天下弃子?
盟主被她一掌拍得只剩半口气,嘴角流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秦年不再看他,跳下案走到门外,高声道:“你们不是要我饶命么,听好了,只有七个人能完整地走出去,你们,谁想。”
谁都想谁都不敢做第一个,众人一阵相顾无言后,有一人终于上前一步。
秦年拍了两声掌,皮笑肉不笑道:“好,过来,去卸掉那老头一只胳膊。”
那人“啊?”了一声,踟蹰半晌,终究还是上前卸了奄奄一息的盟主的一只胳膊。
“很好。”秦年转身,“另一只,还有人胆敢否。”
第二人左右相顾,终是无颜也无言地上前,卸下了盟主的第二只胳膊。
“还有两条腿。”秦年将空洞的眼神望向手足无措的一行人,渐渐有了笑意。
因为她看见许多人不再是蠢蠢欲动,而是争前抢后地上前砍下盟主的腿以表自己为新主效力的忠心。
盟主四肢已废,一双皱纹如沟壑纵横的怒目欲瞠裂,痛得面目狰狞,口水就着血水一起从嘴角流下来,唇齿含糊愤懑骂道:“不忠不义,死且无救!”
秦年笑意更深了,是那种尤其阴森诡谲的笑,她眨了眨眼,缓缓道:“下一个人,割掉他的舌头。”
话一出,不少人当场打了个寒噤,却仍有勇士上前。
秦年转头看向高迎风,示意他过来救盟主,以防他出血量过大死掉。
“最后两人,挖掉他的双眼。”秦年顿了顿,抬眼望向天空,“其他人,跟他的下场一样。”
众人当场变了脸色,争先恐后抢起最后的两个名额,最后甚至不惜打斗起来。场面一度混乱,秦年不动声色地避开地面污秽,走到门口,黑衣死士还在外面待命。
秦年清冷道:“全部带回去,别弄死了。”
所有人为了七个名额争得头破血流,盟主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四肢和舌头被人拿走,比起那些求生的人,他宁愿去死也不愿受辱。
唐高恕虽说脸上凶狠,脾气暴躁,却如何也不至秦年这般冷血,第三次看到成百人被卸去四肢、割掉舌头、挖去双眼,痛得在地上打滚,血淋淋的双目,满嘴都是血,发出啊啊呜呜的鬼哭狼嚎声,满地血秽肉滩,他还是忍不住想呕。
秦年回到临时府邸,把秦琤的笔记翻来覆去看了又看,又派人联系了其中的五六个人名,皆为朝中文臣,之前就已归入秦琤势力之下,但秦琤在秦年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动用过朝中的势力,荒废至今。
秦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或秦琤完成他的愿望,还是其实也是在完成自己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