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等支援,一边整兵,秦年已负气多日,钟离央似乎也没有要把高迎风的决定告诉秦年的意思。
说起这个男人,十分奇怪。胸怀装的下万里河山,面对爱情,却小气得不肯让心上人见得别人半点好,看到秦琤是如此,看到高迎风也是如此。
所以高迎风成全他们的事情,他没跟秦年讲,让秦年继续以为,她还在被卖。于是她继续不理钟离央。
药王谷离这里远得相差十万八千里,从南调到北至少要半个月。期间,要防备西戎的再次进攻,死了一个小傲并不意味着西境无人领兵,相反,对方痛失皇子,可能怒气更甚,除此之外,还要策应好皇帝那边。
皇帝的态度也是时好时坏,心情好点时派人送一点军需来,心情差一点就命人催促钟离央马上开打!马上拿下!在那边一个多月了你怎么还没收复领土?!不会是在那里做日光浴吧?!
一颗糖来转眼又是一巴掌,秦年也习惯了,这段日子本来就是爱睬不睬钟离央的,皇帝那边爱怎么地也不关她的事。
秦年有意亲近高迎风,尤其是钟离央在场的时候,除了嘘寒问暖,还做了许多小点心,美其名曰慰劳医者,一切被白露看在眼里,这下好玩了。
呐,现在可是你主动让出机会的。
白露又开始拼命示好钟离央,端药送茶,捏足捶背再来个全身按摩。钟离央呢,看到秦年那么贴近高迎风也是不爽了,遂故意默许白露做出这些举动好让秦年吃醋。
秦年和白露互相不喜欢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么一闹,更加看对方不顺眼了。
“这些年轻人,呵呵呵呵......”老谷主倒是抱着看戏的态度看得乐呵呵的,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对高迎风道,“哎呀,这才八月,恁地这么冷呢。”
高迎风道:“我这就让人给您加被褥。”
老谷主摆摆手:“算啦算啦,反正就一把老骨头了,能活多久,被褥什么的,就给外面那些年轻士兵留着,他们那点军需,肯定不够的。”
高迎风踯躅半刻,道:“多谢义父宽谅。”
老谷主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不远万里遭这一场罪,还不是为了你呀......哎......回去了给我争气点,别老对儿女私情念念不忘的。”
高迎风行礼:“迎风受教。”
谷沛说前去探敌的斥候回来了,西戎弃了天丰城,去搬兵力了,不可避免有一场硬仗。
钟离央点点头,带着三万人亲去天丰城开道护送,三十万城民得以拯救,先前的谩骂全变成似快板顺口的夸耀。
极早地下起了第一场细雪,雪停后士兵们坐在篝火旁喝着醇香热融的马奶酒,钟离央坐在帐内看书。
秦年时不时进来瞅他一眼,又一句不说地出去了,如此反复几次,钟离央忍不住问:“何事。”
秦年吞吐道:“......出去吃东西。”
钟离央合上书:“好。”
秦年与钟离央之间还没有破冰,她做了许多小食给士兵们,心想钟离央好久没有做过自己做过的食物了,于是自己私藏了一点,在他帐外踯躅好久。
两座冰山的冷战和两座冰山的恋爱都足够吸引人的,所以不少士兵都隔岸观冰,希望这两座冰山能对撞出一些激情的火花,然而,奈何温度太低,燃点太高,此事盼了一个月也没戏。
当然,就他们本人而言,也是够折磨人的。
见了面不敢多说一句话,看到对方在跟别人交谈,自己的目光总是收不住地乱跑,每天故意在对方帐前晃一晃,还总是要先摆出自己过得很好的样子。
两个都是铁骨铮铮的领将,明明相互在意,却非要全副伪装出宁折不弯的骨和铁打的心。
幼稚,相当幼稚。
十万援军到了,钟离央马不停蹄花了三天分队整军训练,要在敌人还没准备好之前打过去。
一来,震慑敌人扬我士气,二来,是给等待已久的皇帝一个回复——我没在晒太阳。
一战收复领土打退西戎是不可能的,但每一战至少都要有所收获。
钟离央牢抓这一战略,先打赢第一战,而且还要大捷。
于是乎他抓来领将,开始连夜制定兵略。秦年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居然点了她的名。
出了七成兵力,兵分四队攻打下一城。
以前求他他都不同意,现在选四个人,也能点中她,绝对是故意的。
秦年对着高迎风骂钟离央。
高迎风道:“不想去就推辞吧。”
秦年哼了两声,道:“怕他干嘛,去就去。”
高迎风看了她一眼,心有嫉难消。
只花了一个晚上,钟离央就作出了所有安排,可谓面面俱到。
通宵的最后,钟离央和秦年谁也没理睬谁,当钟离央准备把舆图收起来时,随口问道:“在座,谁还有异议。”
秦年忽举起了手,抬起下巴,钟离央给她一个眼神,示意她讲。
“城东方向的城外有野林,狭路众多,突袭为上策,你把城北旷野作为主战场,城东就无需分我两万兵力,给我一万就够。”
依照钟离央所说,一共八万士兵,四万安置在主战场,两万在秦年所要攻下的城东,其他两个方向各一万。秦年认为,她的兵太多了,还一点给钟离央。
钟离央没瞅她,收好图纸,淡淡道:“你拿两万,刚好。”
秦年当他在质疑她的领兵能力,蛮横道:“一万。”
钟离央无视她,扫众人一眼,道:“无事可以去休息了,明天不要误时。”
秦年发怒,一拍桌面:“你......!”
众人本来困怠,被秦年这么一拍,惊醒了,眼看好戏上演,哪舍得走。
钟离央依旧不睬她,绕过桌子,自行先走了。
秦年向来学不会忍气吞声,尤其是在钟离央面前,她倏地站起身踢了自己椅子就追了出去。
在白衣身后大喊:“钟离央,给我站住!”
钟离央停下脚步,慢腾腾站定转身,秦年气冲冲到他面前,道:“你什么意思?!别人只一万兵你给我两万?”
钟离央偏过头,冷淡道:“你打完第一次突袭,我这边也攻城了,到时候你吸引首批兵力,还要赶到我这里,就给你两万,懂了吗。”
秦年轻声长长“哦”一声,感情是给少了,嘟囔道:“我不知道还要赶到主战场......”
其实两万这个数字刚好,对于别人来说,可能是给少了,但对于秦年来说,确实是刚好的。
钟离央劈头盖脸骂下来:“你刚刚在想什么?为什么没听?”
秦年低下头,咬了咬下唇,难堪地别过头。
钟离央都不知道多久没有这么近地看她了,心上像是落了一场秋雨,又轻又痒。也不知道她身上的伤好了没有,每天叫人给她敷药也不知道成效怎么样了,想说“我们和好吧”心底的话上升到喉头却变成了“回去睡觉”。
秦年转身,一人落寞离开。
首战告捷,军士欢呼。
消息传到京城,官民赞许有加,皇帝怎讲?——“哈哈哈哈......哎呀,朕就说嘛,钟离爱卿有胆有谋,区区二十万小兵而已,我国大将以一敌百,怎会放在眼里!”
林紫玄听完后翻了个白眼:呵呵,您太谦虚了。
二十万,一双眼都装不下。
若非血扛三日,此身恐早已是黄沙白骨。
除了换来几句夸赞,就剩下君臣民众们更加理所应当地认为——钟离央是神,没有打不赢的战,就算只有一万兵力,也没关系。
皇帝依旧按照礼法,封赏钟离央,兵送过去,军资也送一点,什么都只一点,反正他是神,他的兵也不会饿死,总会有办法的。
谷沛忍不住道:“这一点兵,根本不够完全打退敌人。”
药王谷十三万,朝廷充其量能派四万,加上零星散兵,勉强算个十八万,而对手少说还有四五十万。
钟离央却道:“够了。”
说出这两字的时候,谷沛内心是服的,他几乎就能想象魏兮在一边作惊羡仰慕状的模样。
拿下一城之后,钟离央没有急着趁胜追击,给了对方松一口气的机会,同时更是为了给自己的士兵准备充分的战前准备。
氛围好不容易不再那么紧张了,大家训练后射箭策马赌钱该干嘛干嘛,正是欢愉时,钟离央却生病了。
众人惊诧——战神居然也会生病?!
转秋时最是易得病。钟离央的病是有前兆的,白露前些日子就已经觉察到了端倪,钟离央睡眠变浅,时长严重不足,进出帐时会出一层蒙蒙的虚汗,带兵打仗完又开始对付下一战,白天校场训练,连夜制定策略,其余时间被公务压榨殆尽,他在严重地消耗自己的身体。
天气冷热反复无常,之前明明还下了一场雪,今夜秋风就送来一场冗长的细雨。
钟离央发了烧,白露忙进忙出,谷沛忧心忡忡,主动帮他接过所有担子,谷沛从未见过他生病,吓得愣是一个晚上没敢合眼。
秦年在他门口不远处徘徊,靠近帐一点,又见白露端着面盆走出,她又躲远一点,来来回回几次,都没有进去。
进去了干嘛?有白露和谷沛可以把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自己进去了也只会添乱而已。罢了,回去吧。
秦年回到自己房间,辗转反侧,直到寅夜都睡不着,撩开帷幄,望着一帘秋雨出神。
钟离央退了烧,睡得也很沉,白露照顾到三更天,熬不住困,去隔壁谷沛帐里浅眠,谷沛则在将军帐内守着钟离央。
下半夜,钟离央醒来时头脑昏昏沉沉,忘记清醒之前发生了什么,但他记得很清楚,他刚刚做了一个梦。
他迅速下了床,倒了杯凉水醒醒神,扫了一眼睡倒在案桌上的谷沛,没有叫醒他,钟离央的胸口砰砰直跳,梦醒刹那脑中一片空白,直到此刻仍惊魂未定。
他坐回床榻,从床下拿出私藏的酒坛,趁着头昏脑热,大口饮下。
什么时候开始嗜酒了?大概是从秦年离营的那天开始,每天都要喝上大几坛,恨不得灌醉自己马上倒头就能睡。
这个糟糕的习惯到现在,还没有改掉。若是让她给发现了,会不会又会大骂自己一顿呢。
五坛入腹,身子更热了,从肚子开始,全身都像是烧起来了一样,他满脑子都是一个人——我要见她,现在就要见到她。
钟离央无视鼾声如雷的谷沛,跌跌撞撞走出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