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快尝尝!”白卿安笑眯眯的将用白玉制成的酒杯盛好的葡萄酒递了过去,眼含星星的看着他。
万俟钧淡淡的笑了笑,接过来浅浅抿了一口,他知道白卿安是酿酒的高手,甚至还曾尝过一次她酿的美酒,只是这一次替她品鉴新酒,倒是……有些惊讶。
白卿安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的反应,葡萄酒原本存于西域,但借鲜卑此地风物做出的葡萄酒却别有一番滋味。
“不错,很不错。”万俟钧饮完杯中的美酒,啧啧称赞着,白卿安的酒应该是他这么些年来喝过的最好的酒了,“我一直以为当初尝过那一杯就已是绝世佳酿了,可今日才真正尝到酒中滋味。”
“酒中滋味?”白卿安的眼睛一亮,瞬间坐直了身子,眼巴巴的望着他。
“真真有‘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滋味。”
白卿安垂眸思索着,她已经还了离心草,可还欠着谢憬淮一个关于酒中滋味的答案,而现在,她似乎有点摸着这其中的乾坤了。
“安安,记得把方子留下来。”如今万俟钧也熟悉了她的脾气秉性,便直接开口说道。
“奸商!”白卿安提着裙摆火急火燎的跑了,边跑边留下一句形容词,那着急的样子像是前方放了金山银山似的。
她跑到临时搭好的酒窖里,给自己打了一杯葡萄酒,抿了一口闭着眼仔细回味着,片刻后她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大酒坛子,满脸疑惑不解道:“我怎么没喝出其中滋味?”
她砸了咂嘴,突然间又有些挫败的感觉。
“罢了罢了,人生历事,大道至简呐。”
白卿安突然福至心灵的感叹道,喜滋滋的拎过几个小坛子开始装酒,有些时候能安慰到自己或者突然想明白一件事的幸福感和成就感,那也是其他事不可比的呀。
她用绳子封好酒坛口,提着出了酒窖,沿路经过的人家看见她都热情的和她打着招呼,她的酒酿成那天第一个品尝的可不是万俟钧,而是这些普通的给她提供了原材料的鲜卑族人们,毕竟她还没那个胆儿敢让鲜卑可汗做第一个尝试酿的酒的人。
大宁封他为可汗的旨意在前些日子便已送到,至于这办事效率和速度突然提升了许多,白卿安深深的怀疑是在万俟钧当时请辞之际便已和太子达成了协议,所以才能在他掌控了鲜卑的消息送到帝京不久后圣旨便已送达。
“可汗,这是你要的方子,感谢你收留我多日并且不怪罪我‘搜刮民脂民膏’,这个呢是固本遐龄酒的方子,久服可除百病的哟~”,白卿安将方子双手递上,笑眯眯的看着他说道。
“不再多留几日吗?”万俟钧笑着接过来,看着白纸上秀气的蝇头小楷,真心的希望她能在大漠多玩些日子。
“不了,耽误的时间够久了,我要在大雪封城前赶到幽州,”她顿了顿将身体微微前倾轻声说道:“给你的心上人送一坛大漠葡萄酒。”
万俟钧瞥她一眼,耳根却红了起来,不知是因为小姑娘说话凑得过近,还是因为她提到的人让他心跳加速。
“走吧走吧。”
万俟钧摆摆手,低头继续看着案几上的方子,白卿安笑了笑然后认真的向他施了一礼挥手向外走去,将将抬手掀帘时,又听到身后传来轻轻地叮嘱声:“路上小心。”
“知道啦,走啦~”她笑着蹦蹦跳跳的走了,放下帘子时还自顾自的念叨了一句:“真啰嗦。”
最后三个字清晰的传入装作认真看方子的万俟钧耳中,与白卿安擦肩而过的属下惊讶的看着可汗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唇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大,将那张原本就倾国绝色的脸带动起无限生机。
雪尽驮着白卿安和她的宝贝酒坛终于在第一场大雪落下时赶到了幽州城。
城门前白雪皑皑红衣烈烈。
白卿安眯着眼隔着飘落的鹅毛大雪看个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女子,她握着一把长戟站在城门前的空地上,鲜红的披风随风雪飘飞着,发上绑缚的红色发带拂过脸庞,当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你终于来了。”沈瑛看着她缓缓开口道,身后突然露出了一个脑袋,惊喜万分的喊道:“白姑娘~你终于回来了!将军等你许久了!”
白卿安看着兴奋的王朗,仔细的打量了他一番,确定已无明显的伤势后才稍稍安心,笑着与他挥手示意,只是她的手和笑意还未收回时,沈瑛的长戟便已直向面门而来。
白卿安猛然夹了一下马腹,又借雪尽的力向后翻身落地,同时右手摸到腰间的醍醐剑,快速抽出并运功挥去——
五息之后,王朗眼睁睁的看着刀戟相碰的两个女子双双向后滑去。地上刚刚铺起的一层雪白,瞬间便被她们滑出了两道痕迹。
王朗够头看了看,自从上次被误伤过后,这种神仙过招高手打架的时刻他宁肯看不清细节也一定不会靠的太近,以至于现在他只能努力的看向她们,却无法判断情势如何。
“你疯了?等我许久就为了置我于死地吗?”白卿安红着眼喊道,她特意给她送来大漠葡萄酒,想着在回蜀中前再见她一面,不管沈瑛能不能记起从前的事都不重要的。
白卿安的脸色阴沉下来,原本看见城门前的沈瑛还满心欢喜,却没想到她等在这原来只是为了给她这狠狠地一击吗?
她在狂风暴雪中怒吼,可沈瑛却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提着长戟转身毫不犹豫的离去。
红衣在雪地里渐渐消失,白卿安只觉得眼睛被风雪刮得生疼,直愣愣的留下一滴泪来。
王朗小心翼翼的凑到她身边,“白姑娘,鲜卑好玩吗?”
白卿安抬手招来雪尽,解了两壶酒递给他,牵着雪尽准备直接赶路时又心软的交代道:“一坛是你的,另一坛……你看着办吧。”
说完便翻身上马挥鞭进了城,她就算要走那也要舒舒服服的休息一夜再走。
王朗一手提着一坛酒,为难的站在城门前,白卿安的性子他早已熟悉,而沈瑛作为他顶头上司他可不敢轻易招惹,但若让这两个女人知道他真的自行处理了这坛酒,恐怕他王朗的日子就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咯。
傍晚,白卿安泡完澡下楼吃面时,王朗正拎着一坛酒在府衙的院中走来走去,他本想借着来汇报守值情况时顺势将酒给沈瑛,谁知沈瑛去练武场巡视竟还没回来,如此倒是给了他更多的时间来准备说辞。
“要不我藏着带进去,悄悄放在一处,不行不行,将军一眼就看穿了。”
“将军,这是一坛新酒,您尝尝,很不错的……怎么像贿赂似的?”
“将军,这酒是那个谁带给您的……啧,我这是主动找骂啊。”
“该怎么说呢……”
“将军,这酒……”
“这酒怎么了?”他的话刚到嘴边便被身后传来的女声打断,吓得他差点没拎住。
“将,将军回来了。”王朗抱稳了酒坛,连忙狗腿似的跟在沈瑛身后进门,“将军,今日城门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从鲜卑来的那名女子你查了吗?”沈瑛倒了一杯凉茶直接灌下,天气寒冷茶水冰凉,直将她冻的一哆嗦。
“呃,您是说白卿安白姑娘?”王朗愣了愣,然后不太确定的问道。
“怎么,除了她还有别人?”沈瑛斜睨过去,眼尾上挑,声调低沉。
“不,没,没了,可是白姑娘并无不妥啊。”
“在城门前与戍边主将动武,这叫并无不妥?”
“那不是您先挑衅的吗?”
“你说什么?”
“属下不敢。”
“哼。”
沈瑛坐在椅子上,看了他怀里的东西一眼,没好气的道:“这是什么?”
“大漠葡萄酒,将军您尝尝,可好喝了!”王朗说着便将酒坛放在了桌上,殷勤狗腿的替她开封倒酒。
“可惜没有白玉杯。”沈瑛看着色泽红亮的酒倒入普通的茶杯里,略为可惜的叹道。
“将军尝尝,属下活了这么多年,这还是属下喝过最好喝的酒呢。”王朗满脸期待的看着她,那模样像极了青楼邀客进门的女子一般。
沈瑛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独属于葡萄酒的香味瞬间充盈鼻息,口感顺滑细腻,甜中微酸,却又能口齿留香,沈瑛慢慢的咽下那一口酒,感受着酒液一路滑下的感觉,许久后她睁开眼时,却已是眼泛泪光。
“这酒,是何人所酿?”
“是……白姑娘。”王朗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老实交代,他喝酒时只是觉得好喝而已,却没想到一口酒竟能让叱咤风云的沈将军险些泪流满面,想了想便拱手施了一礼退下了,毕竟没有哪个上司愿意被下属看到失态的样子。
白卿安,不,不对,应该是许倾安,她竟能酿出如此美酒吗?
沈瑛拿着茶杯,眼神却牢牢地盯住酒坛,她还是不敢相信,那个从小远离了纷争的少女竟能酿出如此意味深远的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