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谢憬非回到府上时,看着放在院中的东西问道。
“王爷,这是陆大人的……尸体。”管家挣扎的看了一眼地上的东西,有些艰难的说道。
“尸体?”
管家闭上眼使劲点了点头,再睁眼时却瞄到谢憬非正要掀开那块白布,“王爷别——掀……”
白布飘落在一旁的青砖上,其下掩盖的东西暴露在人前。
谢憬非皱起眉头,以袖掩鼻,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才从那堆混乱不堪的东西里看清陆靖安的脸。
四分五裂的尸首堆在一处,手臂和腿骨交缠在一起,头颅埋在其中,发丝凌乱,血污遍布。
“这,这是怎么回事?”谢憬非怒吼着转向身旁的人问道。
“王,王爷,这是今早刚送来的,说是,说是您二位既有亲缘,那想必您也可以为他敛葬……”管家侧过身子,不愿再看那血肉模糊的场景,哆哆嗦嗦的复述着话,只是谢憬非飞来的眼刀让他的声音也逐渐低了下去。
“谁送来的?”谢憬非咬牙切齿的问道,他这些日子都尽可能的陪在母妃身边,即便母妃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他也觉得自己应当尽一尽为人子最后的孝道,可没想到竟然有人把陆靖安……还送到了他的府上。
“是,是陛下的人。”管家吓得跪了下去,着急忙慌的说道。
父皇?!
谢憬非愣在了原地,怔怔的看着眼前的那一堆尸体。
“王爷这如何处理?”管家看着他六神无主的往房间走去,忍不住开口问道,现在虽是十月天气渐凉,但一堆尸体放在院里那也是让人头疼的事啊。
“埋了吧。”谢憬非的声音轻轻飘过来,却让院中的人一头雾水。
“王爷这意思,是随便埋了?还是厚葬啊?”有人围过来问道。
“就——”管家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尸体,摆了摆手说道:“该怎么埋就怎么埋吧。”
王府里的人开始操持起丧事来,谢憬非却只木然的坐在房内发呆。
父皇的人,指的就是那些暗卫,除了谢憬淮那四个,一般情况下他们绝不会亲自出现在人前办事。
可现在,他们将陆靖安残忍杀害后还分尸送到他的府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啊——”
齐王妃站在院里听着房内传出痛苦的惨叫声,却也只能叹息一声后抬步回到自己院里。
“去和太子妃知会一声,今日我就不进宫了。”
“是。”
齐王府一夜难眠,太阳再次升起时,就是贤妃出殡的日子,而今日也是淑妃的死期。
宁帝在养心殿听着内侍们禀报丧仪的进程,有太子在一切都无需他操心,不过有一个人他却想亲自再去看看。
“淑妃……都送去了吧?”宁帝状似无意般问道。
“回陛下,平公公亲自送去的。”小太监上前应道。
“嗯,朕出去走走。”
平公公刚把鸩酒、白绫、匕首一并端到卫瑶面前时,就看到了匆匆赶来的齐王。
“慢——”谢憬非跑过来,红着眼看了看面色无波的卫瑶然后又带着些哀求的看着平公公问道:“平公公,我想和母妃最后说几句话,可以吗?”
平公公看了他一眼说道:“殿下请快些”,言罢端着盘子带着小太监们退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母子二人,但却是卫瑶被关押以来,谢憬非第一次进到屋内。
“说吧。”卫瑶慈爱的看着他问道。
“母妃……”谢憬非跪到她面前,似有千言万语,可最终说出口的却是“……舅舅死了。”
卫瑶的身子晃了晃,谢憬非连忙抬手扶住她。
“去了也好,也好。”卫瑶淡淡说道,眼神看着窗外却充满向往解脱之意。
“可舅舅死的……好惨。”谢憬非想了想,却还是忍不住说出真相。
卫瑶看着他,却只是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你不该在这儿。”
今日贤妃出殡,而她是罪人,谢憬非不仅不避祸,反倒莽撞的跑到她面前哭着说陆靖安的惨状,这一点算是犯了宁帝的大忌。
果不其然,还没等谢憬非起身,房门打开时,门外正站着宁帝。
宫中哀乐声声,却分不清是谁更伤痛。
平公公再次奉上托盘,卫瑶笑了笑,伸手拿了鸩毒。
“我还以为,陛下也会给我钩吻,就像当初给苏仪那样。”
“苏仪……比你要光彩。”
“光彩?陛下在说笑吗?原来连自己的孩子都能下手的人就叫光彩。”
“不,她留过一封信给淮儿,当初朕命暗卫搜宫时轻易就找到了。”
卫瑶端着那杯鸩酒,不解的看着他。
“她其实清楚这一局难赢,但她还是做了,也承认了。”
“她……”
“朕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已然放下了仇恨,朕都不追究许家后人,你却迫不及待的想要斩草除根,卫瑶,就算是为了非儿,你……罢了。”
“父皇,父皇……”谢憬非还跪在地上,闻言朝着宁帝膝行几步,却被宁帝后退的脚步和眼中的冷意定在了原地。
“求陛下,对非儿好些吧,这些事本也与他无关,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卫瑶看着儿子受挫的背影,也朝着宁帝跪了下来,说完最后的祈求后,终于举杯一饮而尽。
须臾间,倒地声在身后响起,谢憬非猛然回头,只看见母亲依旧含笑的嘴角。
“母妃——”
宁帝冷漠的看着他们,转身出了屋子。
卫瑶说错了一件事,那杯鸩酒里,他也放了钩吻。
哀乐从远处的宫殿飘扬而来,谢憬非抱着母亲渐渐冰凉的尸体,神情麻木凄惶,这么多年了,父皇一向偏爱谢憬淮,倚重太子,就算是只顾吃喝玩乐的老三,也常常唤他入宫品酒,唯独对自己……
他抬手合上母亲的眼睛,看着她依旧带着笑意的面容,终于想通了。
父皇哪是不喜他,只是将过错也算到了他的头上罢了,可为什么苏仪下毒毒害父皇,却丝毫不曾连累谢憬淮?
为什么,如此偏心?
在心底埋了许久的嫉妒和不甘,在一瞬间破土发芽,占据了他的整个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