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抱着被子缩在床上,像只戒备的小兽,绷紧身子盯着他。宁北珩微微挑眉:“身体好些了吗?”
水镜里的景象告诉他,她病了。
他本来想在她病倒的第二天来看望她,奈何前两天她身子太虚弱,她父母又彻夜守在床边……不想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挑了今晚。
“嗯嗯,好了。”还没从“又做梦了”的震惊中回过神,喻潇楞楞点头。
宁北珩单手覆在她额头,顿了顿道:“烧退了。”
“嗯嗯。”红着脸躲开他的手,喻潇总算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做梦,“宁北珩,你怎么来啦?”
“苏尧的昙花要开了,你有兴趣去看看吗?”
苏尧的昙花?想起上次被乐桐和小白打翻的昙花,喻潇道:“苏尧先生把那盆昙花救活了?”
“救活了。”宁北珩道,“想不想去看看?天亮之前我会送你回来。”
“要看。”小时候在电视上见过昙花开花,现在有了可以在现实中欣赏月下美人的机会,她不想错过。
“我在阳台等你,你换好衣服出来找我。”
“好。”
不想让青年等太久,喻潇火速换好衣服跑到阳台,拉开门后差点被眼前的庞然大物吓得脱口尖叫。
巨大的白毛狐狸蹲在阳台上方的屋檐上,尖尖的脑袋停在青年面前,宁北珩正悠闲地帮它顺着毛。
听到动静,狐狸缩回脑袋,侧头扫了她一眼,没有离开。
小女孩换了身粉白色的长裙,搭配着米色的凉鞋,整个人站在月色里,单薄得仿佛一阵风都可以吹走。
“夜里比较凉。”没有让小女孩回去穿外套,青年用自己的风衣裹住她,“身体刚好,别再病了。”
“哦哦。”她乖乖点头,“宁北珩,你的衣服还在我房间里——我洗干净了还给你。”
“不用,留在你那里好了。”
“那……就先留在我这里吧。”小姑娘红着脸嘟囔完,好奇道,“宁北珩,我们怎么过去?”
苏尧的那个花店在市中心的步行街,开车过去要近一个小时,宁北珩不像是会开车的样子,他们要怎么过去?
“小白。”
青年唤了一声白狐的名字,伏在屋顶的白狐一跃而下,轻盈地停在阳台外的半空中,“上来吧。”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骨节修长的手递到她面前,准备扶她上去,喻潇却陷入迟疑:早知道要骑狐狸,她就穿裤子了……
“侧身坐。”看出她的为难,宁北珩轻笑道,“小白很稳,不会把你摔下去。”带笑的声音稍低,“而且还有我在,别怕。”
青年这么说,喻潇安下心,扶着他的手爬上狐狸背坐好,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白狐缎子似的白毛。
——狐狸长这么大一只,应该活了上千年吧?
女孩偷偷摸狐狸毛的时候,宁北珩扶住她的腰,拍了拍白狐的脑袋:“走吧。”
白狐一跃而起,倏然跃上云间,化为一道白芒。
耳边风声呼啸,猝不及防下,喻潇整个人摔到宁北珩怀里,半晌没爬起来。
“别乱动。”女孩软软的身子滚进怀里,宁北珩失笑,不动声色压住她不安分的裙子,避免走光,“很快就到。”
她原本想动动不了,听宁北珩这么一说,顿时不敢挣扎。
白狐的速度很快,不到一盏茶时间,两人到了花店门口。
从狐狸背上下来,趁着青年和白狐道谢的空当,喻潇连忙理了理头发和衣服——乱糟糟的样子不能被神明大人看到……虽然他已经看了一路。
哎,真是失策。
这么一想,顿时垂头丧气。
宁北珩没有发现她的小心思,带着她走进花店,临进门前想起一事:“今晚苏尧有几个朋友要过来,你若是觉得拘谨,我可以带你去二楼。”
二楼的休息区也可以看到摆放在一楼的昙花。
“没关系的。”喻潇道,“苏尧的朋友,宁北珩,你认识吗?”
得到回答,青年推开门,随口道:“不认识,我和人类接触不多。”
这样啊。喻潇跟着他踏进花店的大门。
“夏朝颜!谁让你来的!”差点冲破耳膜的声音属于那个叫乐桐的小女孩。
“苏尧邀请的啊。”女人的声音柔软温和,透露出浓浓的无辜,“苏尧难得邀请,我哪好意思拒绝,你说是不是?”
“苏尧干嘛要邀请你!你这个麻烦精!”乐桐气鼓鼓地插着腰,瞪着沙发上的女人——这家伙命中的劫数不是已经过去了吗?苏尧还和她走这么近做什么?
“这个问题……”夏朝颜疑惑地反问道,“你不是应该问苏尧吗?”
乐桐:“……”她和这个女人八字不合!每次和她说话总是让她想打人。
“还有,我天黑之前就到了,你才看到我吗?”
刚才花镜回来的乐桐炸毛道:“我不想和你说话!苏尧呢?!”
“苏尧?在楼上和霍老师下棋吧……”夏朝颜不确定地回道。
“我去找苏尧!”小女孩一步一个脚印上了楼。
这丫头干嘛对她敌意这么大?夏朝颜无奈撇嘴,端起茶几上的花茶正准备喝,余光里瞟见进来的男女——嗯,风光霁月俊男美女,看起来挺登对的。
“不好意思啊,这个花店已经关门……”
夏朝颜话音未落,从咖啡吧出来的玄女忙迎了上去,恭敬道:“大人,您来了。”
无视了夏朝颜的话,宁北珩点了点头,道:“你带喻潇四处看看,我找苏尧谈点私事。”
“是。”玄女不敢看男人的眼睛,比了个请的手势,对喻潇道,“喻小姐,请跟我来。”
喻潇看向宁北珩。
青年点了点头:“去吧,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告诉玄女。”
那盆昙花被移植到了一个新的花盆里,整株花只有一个花苞,是最纯洁无瑕的白色,一层层重叠着,仿佛沉睡的美人,让人不敢大声惊扰。
喻潇盯着花苞看了片刻,迟疑问道:“这花,今晚真的会开吗?”
她对面沙发上的女生闻言也凑近了几分,声音里满满都是不确定:“应该会吧。”
“哦。”喻潇的视线从花转移到了美人身上,“你好,我叫喻潇。”
对面的美人微微一笑,把垂下来的黑发拢到耳后:“你好,我是夏朝颜。”
夏朝颜……名字有些耳熟。就算不怎么和外界接触,各种八卦新闻或多或少能从喻桑和同学口中听到。喻潇记忆力不错,很快把眼前的人和看过的新闻联系起来。
“啊,你是槿城夏家……”槿城夏家前不久认领的流落千金。
“是我。”前段时间自己在热搜上挂了好几天,被人认出,夏朝颜一点也不尴尬,“今天被苏尧邀请过来看他养的昙花开花,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
“没有没有。”喻潇陡然想起一事,差点直接起身回家:这个人是夏朝颜,那她的男朋友不是……
那个名字还没有冒头,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小?”
听到他声音后小女孩明显僵住,霍清珣完全肯定了她的身份。
“小小,你怎么在这里?”
喻家这位嫡长女被家里人当宝贝一样养着,现在出现在这个小小的花店里,不知家里长辈看到会是什么表情。
“清珣哥哥。”喻潇欲哭无泪:为什么在这里都能碰到熟人啊……
夏朝颜:清珣哥哥?这个小丫头认识她家霍老师?还叫得这么亲密……难道是潜在情敌?
女生活动着蠢蠢欲动的手指,霍清珣坐到她身边,把她捏成拳的爪子收到手心,介绍:“这位是清陵喻家的嫡长女,喻潇——喻家和我们家有些生意上的往来,这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
一句话消除了女友的疑虑。
喻家?又是个完全没有听说过的家族,能和霍家做生意,夏朝颜当然不会怀疑喻家的实力。只不过,这些家族历史悠久的老牌世家是不是都喜欢隐居在幕后?就像霍家,还有现在这个喻家。
“我听母亲说,你的声音治好了。”霍清珣客气地道,“恭喜你。”
“嗯,谢谢。”有了熟人,喻潇坐立不安,“没想到清珣哥哥和苏尧先生是熟人……”想到我就不来了。
小女孩满脸懊悔,霍清珣笑道:“我和苏先生不熟,而且我今天只是陪朝颜出来逛逛,小小不用担心。”
“嗯,谢谢。”她又重复了一遍说过的话。
看来这孩子被她家霍老师吓得不轻。夏朝颜同情地瞅着对面搅手指的小女孩,眨眨眼:“我也可以叫你小小吗?”
喻潇点点头。
“你养过昙花吗?”
“没有。”
“我也没有养过。不过我在视频里见过,听说昙花开花可香了,我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应该是真的吧……我查的资料上也是这么写的。”
“那这盆待会儿开了花,不香,是不是就证明苏尧养的是假的?”
“苏尧先生很喜欢这盆花,不会是假的吧……”
……
谈完正事下楼的宁北珩和苏尧正好看到两个女生凑在一起,翻着手机小声议论什么。
“你们两个,很投缘啊。”这么快就聊到一起去了。“查什么呢?”
“嘘,我们在查苏尧这盆是不是昙花,是什么品种。”夏朝颜头也不回地答道,“要是假的,我们就不用等了,早点回去睡觉。”
苏尧:“……”你们现在就给我滚回去。
……
或许是因为夏朝颜一直在怀疑苏尧的花是假的,她话落没多久,那盆昙花的花苞颤了颤,微微张开了一点。
“咦?要开花了!要开花了!”乐桐扯住苏尧的衣角,欢呼道,“我要去拿相机拍下来!”
和纪录片里的快放不一样,昙花绽放的过程比预料中的要慢——晶莹的花瓣悄无声息地撕裂空气,一点一点,露出了内里柔软的蕊。
暗香浮动,越来越浓。
喻潇不敢移开视线,连呼吸声都放得很轻很轻,怕惊扰了这盆月下美人——生命真的很不可思议,生长繁荣,生生不息……美得悄无声息,也惊心动魄。
这昙花,和人很像呢。
从出生起开始积蓄力量,拼尽全力只为一次极致的绽放。生命的花朵开得越美,吸引的目光就会越多……
从花开到花谢,不过五个钟头。
屋子里暗香未散,喻潇看着枝干上凋零了的花,心里有酸涩久久未消。
如果有一天,我死去,是不是就和这昙花一样,凋零得悄无声息,然后被亲友渐渐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