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潇回到房间锁上门。
厚重的窗帘被拉下来,将夕阳的余晖隔绝在外,房间里没有开灯,光线暗沉。
喻潇脱下拖鞋,光脚踩着厚实的羊毛地毯走到床边,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蜷缩在床上的青年似是睡熟,脸色苍白,眉心微蹙,鬓发被汗水浸湿紧紧贴着皮肤。
她拧了湿毛巾帮他擦拭脸颊,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他。
他是在回来的路上突然犯病,强撑着一句话也没说,回到花镜后,整个人虚脱一般摔到地上。
地毯厚实柔软,才没摔出其它毛病。
她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还好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这才没有手忙脚乱。
她把他扶到床上躺好,原本想去找乐祈上来看看情况,结果被他扣住腕子阻止。
“不要去。乐祈他们没办法的……小小,等这段时间过去就好了……陪在我身边,乖。”
他总是这样。
自己忍受着痛苦,还要抽出精力来安慰她。
她没有坚持,和上次一样打了水出来帮他擦汗。
等他终于睡去后,她拉下窗帘,下楼找乐祈询问他的病情。
上次他带她去找过苏尧,可惜苏尧对他的病情也不了解,或者说,苏尧根本不在意——在他们眼里,那样的的病痛对于宁北珩来说,是完全可以承担的。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一同从古天阙出来的乐祈或许更加靠谱,于是生出了找乐祈询问情况的想法。
然而不知为何,在下面晃了一圈,最终没有问出口。
把毛巾轻轻放在塑料盆里,喻潇摸黑去衣柜里翻出他的睡衣。
“宁北珩。”她小声唤他,“换了睡衣再睡,你穿着这身衣服会不舒服的。”
他眼皮动了动,含糊不清的哼唧一声——像在撒娇。
看样子好转了些。喻潇松了口气,打开床头灯,把光线调到最暗,借着昏黄的灯光解开他衬衣的扣子……
好不容易帮他换了一身睡衣,喻潇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拉过被子给他盖上。
她坐在床边,单手撑着下巴,盯着他发呆。
这是他们认识以后,他第二次在她面前发病。
每次似乎都是在他完全没有预料的情况下,没有任何规律的突然发作。
看着病痛稍退后迷迷糊糊睡着的男人,她慢慢俯下身抱住他。
为什么会这样?他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在她没有看见的时候,他是不是经常这样……
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心脏的位置就忍不住传来一阵阵尖锐的抽痛,让她眼眶一阵阵发涩。
既然是病,一定可以找到医治的办法。她信誓旦旦说过要保护他,在过去的岁月里,她已经伤害过他很多次,这一次,绝不会食言。
……
夜半,窗外风声呼啸,大雨倾盆,喻潇被风雨声惊醒,看了眼身边的人。
宁北珩睡得很沉,单手搂着她的腰,脸颊贴在她颈窝里,呼出的热气抚过她的脖子,酥酥痒痒。
喻潇一动,他就转醒了。迷迷糊糊收紧搂在她腰上的手,蹭蹭她的脸,低喃道:“天还没亮,小小,再睡会儿,乖。”
喻潇舔了舔嘴唇。
他一说乖,她就想亲他。
可是他刚刚犯过病,现在身子正虚弱,好不容易睡得这么熟,她不想惊扰他。
喻潇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拱进他怀里准备继续睡。
闭眼酝酿了一会儿,她没有睡着,因为听到走廊里传来了诡异的声响。
“咔嚓”,“咔嚓”。
像是木偶活动关节发出的摩擦声,有节奏地透过房门传到她耳朵里。
喻潇闭上眼睛,不想理它。
花镜的所有门上设有九转结界,就算是长风那样的大妖怪也别想轻易进出,她完全不担心走廊里那个东西突然出现在房间或是逃跑出去害别人。
不管它是什么东西,不理会就是了。
等到明天,宁北珩自然会收拾它。
“咔嚓”,“咔嚓”。
那个声音忽远忽近,越来越密集。
宁北珩睫毛抖了抖,有些烦躁地皱起眉头。
喻潇忙拍拍他的后背,小声安抚他:“应该是外面窗户没关好,我出去看看。”
青年搂紧她,不松手,脸颊往她怀里钻了钻。
喻潇:“……”她怎么觉得,他在趁机占她便宜。
“咔嚓”,“咔嚓”。
那个声音还在还在继续,锲而不舍。
很快,墙上传来嗤嗤拉拉的声音,是指甲划过墙面发出的声响。
不想身边的人被外面的小老鼠打扰,喻潇哄他:“宁,我喝完水马上回来,你先松开我,听话。”
青年不满地嗯一声,横在她腰上的手挪了下来。
喻潇果断翻身下床,扯了件外套套上,快步出了房间后轻轻关上房门。
……
一人高的木偶在走廊里晃悠着,僵硬的四肢不时碰撞出低沉的响声。脸上,暗红色的嘴巴一直延伸到耳朵后,远看去整张脸上只有一个大大的笑脸。
它听到动静,动身朝喻潇走来。
扶在墙上的手伸出尖锐的指甲,在墙上留下五条长长的痕迹。
喻潇很讨厌指甲划过墙面的声音,一听到这个声音,她就头皮发麻。
所以,在木偶停在她面前,张大嘴巴一口咬下的时候,喻潇动作粗暴地扣住它的脖子,一甩手,狠狠把它摔到墙上。
地上有地毯,摔着不疼,还是冷硬的墙面好用……看着四溅的木头屑和齿轮,喻潇很满意。
汪阳安排的两个杀手是在午夜时分潜进花镜的。
客厅里没有灯,他们以为所有人都睡下,然而一道闪电过,两个人脚步一顿。
二楼上,身材娇小的女孩正抓着一个比她大一倍的木偶,抡圆了胳膊,疯狂往墙上砸,一边砸还在一边骂。
“让你半夜出来装神弄鬼的打扰人睡觉!你知道我家神明大人好不容易睡着,你居然敢在外面弄出‘嗤嗤拉拉’的鬼声音,老娘今天不把你头打歪,你就不知道老娘的厉害!”
这一幕实在过于诡异,伴随着电闪雷鸣,怎么看都像是恐怖片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不过杀手们是不信鬼神的。
所以在看到女孩的那一刻,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杀人灭口。
一人迅速举起装了消音器的枪,对准了走廊里的小女孩。
虽然雇主给他们的目标是杀了那个男人,不过如果有人可能节外生枝,他们只能先下手为强。
没等他开枪,二楼的女孩忽然转了个圈,把快要散架的木偶扔向握枪的杀手。
“哎呀,那木偶吃人的,快跑!”喻潇站在走廊里,双手叉腰,假惺惺地给予提醒。
出于本能,两个杀手往旁边躲去,想避开迎面砸来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就算对手扔来的是一打红票票,他们的职业素养也要求他们完美闪躲。
他们觉得自己躲开了,因为那个木偶那么大,不躲开简直对不起他们接受的训练。
他们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当其中一人稳稳停下时,有湿热的液体迎面扑来,糊了他满脸。
他下意识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黏糊糊的东西,就见自己的同伴正被画着微笑脸的木偶缠着四肢压在地上。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手脚不停地痉挛着,脖子处裂开了一个大口,血肉模糊——溅在他脸上的血就是来源于此。
木偶三两口把人吞入腹中,甚至连地上的每一滴血都不放过。解决完一个人以后,它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觉得自己再次充满了力量,是时候和刚才的泼妇一决高下。
它咔嚓咔嚓地飞奔上楼,再次对准叉腰而立的女孩扑了过去。
喻潇:“……”
新一轮砸墙再次开始。
“你还不死心?你还想咬我?我看你刚刚是没被教育好!”
喻潇砸累了,随手把木偶扔在地上,一脚踩在它胸口,生生从它肩膀上拧下一只手臂。
“随便袭击伤害人类,你以前是不是也做过这种事?”她握着木偶的手臂,俯身问它。
四肢被打断的木偶张大嘴巴,不停地做着撕咬的动作,看样子简直像要把她撕成一片一片。
“啪”!喻潇挥着拆下来的木头手臂一巴掌糊在它脸上,冷笑,“回答我的问题。”
木偶被打得一懵,回过神更加凶猛地咬空气。
“啪”!再打一巴掌,喻潇道:“让你凶!”
木偶:“……”
得不到回答,喻潇毫不留情一连十来个巴掌糊它脸上,直到把它头打歪,她才停下来休息一会。
木偶的笑脸已经彻底变成了哭脸,嘴角下拉,嘴巴上红色的颜料糊得满脸都是,看起来诡异又可笑。
被打哭了?喻潇挑眉,继续自己的审问:“你是怎么混进花镜的?”
齿轮咔咔,木偶发出机械的单音:“音……乐……盒……”
“哦,是被封印在音乐盒里的妖怪么?”喻潇再问,“关于那个音乐盒传言里的事,都是你做的?”
木偶转着眼珠子,嘴角慢慢上扬:“好……吃……”
“你是说你故意制造意外害死那些人,然后把他们都吃掉了?”怒火中烧,喻潇抓起地上的鬼东西继续砸墙。
“让你吃!让你吃!看我今天不把你头锤烂!”只是头打歪已经不能平息她的怒火,这次要把它的木头脑袋砸开花。
木偶彻底被砸散架,各种木头齿轮小零件飞得满地都是。喻潇拖着砸烂的木偶下楼,在茶几上找到那个音乐盒,打开盒子,像塞破抹布一样,粗暴地把它塞进音乐盒里。
连带着零件都一个不落的全部塞回去,喻潇阖上盒子,调酒似的上下左右晃一轮,重新放回到茶几。
“你给我好好待在里面,要是再敢出来晃悠,我就拆了你。”
回头,那个还活着的杀手正瘫坐在地上,裤子上一片濡湿。
喻潇:“……”忘了,这里还有个大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