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时辰后,汴京府。
沈月然、梅采玉、绿苏三人跪在右侧被告席,魏东明、王翠芝夫妇跪在左侧原告席,间中摆放一张巨大的赤金阳纹案几,上面并排放了三个铁笼子,每一个铁笼子里都有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白鼠。
府尹赵显阳端坐于公堂之上,一指案几,问向立于阶下左侧的卫奕,“卫侍卫,此举何意?”
“回大人,是为了证实下官的猜测。下官认为,油坊小儿被害一案完全是一起误食事件,可是,同时也是一起黑心商人害人终害己并企图嫁祸他人的典型案件!”卫奕指向魏东明、王翠芝二人,冷面喝道。
二人战战兢兢,齐呼“冤枉”。
卫奕哼道,“冤枉?本官会让你夫妇二人心服口服!”
赵显阳点头,示意卫奕说下去。
卫奕领命,道“来人”。三个衙役依次进入公堂,各自端一副朱漆托盘立于三个铁笼子之前,每副托盘都以红锦遮掩,看不见内里。
卫奕道,“本案有一点毋容置疑,死者魏炮儿和鸡仔儿皆是中毒而亡,而且,毒物相同,问题在于毒物源于何处。在说明这个问题之前,魏东明,王翠芝,本官需要各向你夫妇二人求证一件事情,你们要如实作答。”
魏王二人叩头应是。
卫奕先问王翠芝,“王翠芝,你患有腿疾,天生畏寒,每年冬日都要烧上大量炭火取暖是不是?”
王翠芝点头,“回大人,是,民妇的两个膝盖一着凉就疼痛难忍,冬日几乎离不开炭盆,因此,要烧上比其它人家多上三倍有余的炭火。”
卫奕点头,这一点,从炭行老板的证词中已经得出答案。
“本官若要道,你家厢房温暖如春,你可认同?”卫奕道。
王翠芝回道,“回大人,民妇认同,有外人去过民妇家中,也曾说出与大人一般的话来。”
卫奕再问魏东明,“魏东明,本官问你,你是何时发现死者身亡?”
魏东明看了王翠芝一眼,道,“回大人,小民是巳正过两刻(注:早上十点半)发现小儿身亡。”
卫奕道,“你可确定?”
魏东明道,“回大人,小民确定。”
卫奕道,“结合本案被告沈月然的交代,本官将今早发生之事逐一梳理。今早巳时(注:上午九点),沈月然去油坊打油。巳时一刻(注:早上九点十五分),她从油坊走出,碰到王翠芝带着死者回到油坊。巳正过两刻(注:早上十点半),你夫妇二人发现死者死亡。巳正过三刻(注:早上十点四十五分),衙役接到报案。你可认同?”
魏东明道,“回大人,小民认同。”
卫奕点头,唤道,“传证人。”
一个小二模样的年轻人垂头走进公堂,跪于下方。
“大人,小民是茶楼打杂的,今早扔污物时,在屋后见到油坊魏老板。当时他掂了一个包袱,扔进污物角后还用脚往里踹了踹。小民一向与他没什么来往,又听说过他在外面勾三搭四之事。想来那包袱里定是不堪入目之物,怕被油坊老板娘发现所以才扔了。小民觉得此事羞耻,于是矮了身子,待他走后,才现身把污物倒掉。”年轻人作证。
“你口中的油坊魏老板可是此人?”卫奕指着魏东明问道。
年轻人道,“回大人,是,油坊老板魏东明,谁不认识?”
“那么你见到他时是几时几分?”卫奕问道。
年轻想了想,道,“巳正过两刻。”
“你可确定?”卫奕道。
“确定。”年轻人肯定地道,“茶楼有钟,小民有瞧钟的习惯,错不了。”
卫奕点头,小二被带下,魏东明的额头渗满冷汗。
卫奕喝道,“小儿这边身故,那边就去扔污物,魏东明,你那包袱中究竟是何天大之物,竟比死在自个儿怀中的小儿都要重要?!”
魏东明改口道,“回大人,小民记错了,小儿不是死于巳正过两刻,而是更早,早一些。”
卫奕拿出慕容晋的备书,道,“慕容提刑推断出死者魏炮儿死于巳正,可是此时?”
魏东明连声道,“是,是,就是巳正,就是巳正,小民记起来了,提刑大人明察秋毫。”
“哼!”卫奕道,“那就更怪了!从发现小儿身故,到王翠芝冲出油坊闹事,中间足足隔了两刻钟!王翠芝,本官问你,那两刻钟你都在做什么?”
“民妇——”王翠芝一惊。
卫奕突然露出一个笑意,打断她的话道,“你是小儿的娘亲嘛,小儿突然身故,白头人送黑头人,你那时一定抱着小儿尸体痛哭,痛不欲生,是不是?”
王翠芝嘴唇噏动,“民妇——”
“对,对,回大人,拙荆是,小民也是。”魏东明连忙接道,“事出突然,小民与拙荆都傻住了,回过神来才有下文。”
卫奕道,“如此最好。”
他转身,对众人道,“本官已向魏东明、王翠芝夫妇二人求证了本官想要知道的事,一是油坊厢房也就是本案的案发现场温暖如春,再加上前几日大雪封城,家家户户都紧闭房门,所以,说是‘闷热’也不为过。二是魏王二人发现死者身故的时间是巳正,报案却在两刻钟之后。下面,本官将现场试验,找出毒害小儿的毒物。”
众人屏气凝神。
只见一个衙役出列,掀开红锦,原来托盘上是一碟花生油。衙役将花生油喂予其中一只小白鼠。小白鼠一口气吃光,一盏茶之后,逐渐显出无力的症状。
第二个衙役掀开红锦,托盘上是两粒剥了壳的花生,不过两粒都已经霉变。衙役将其中一粒花生喂予白鼠。白鼠只是闻了闻,就跑开了。衙役强行将花生塞进白鼠的嘴里,不一会儿,白鼠气若游丝,奄奄一息。
轮到第三个衙役,卫奕制止了他。
“坦白说,当慕容提刑告诉本官,本案毒物比砒霜毒上六十倍有余时,本官出离愤怒。如多数人一般,本官不解,何人,因何事,竟会对一个三岁的孩童下此狠手!本官一心要找出动机,对,仇恨的动机。没有仇恨,谁会拥有这剧毒之物?可是,就在本官顺着‘仇恨’二字走入死胡同之际,一位友人提醒了本官。”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双眸瞟向跪在右侧的沈月然。
沈月然碰到他的目光,埋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