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空白的虚无,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看不到。
那种感觉,有点像是眼睛受到了强烈光芒的刺激,极度的不适应造就的睁眼瞎。
还好,睁眼瞎只是暂时的,空白的虚无中逐渐有了影像,有了色彩,由模糊而清晰,由动荡而稳定。
视觉恢复正常,正常的世界又回来了。
刘忙眨了眨眼睛,发现他的人骑在摩托上,一只脚垫在地上,摩托已经熄火,却没有停在落霞路街口,而是停在那个叫做飘香苑的茶楼前面。
回魂了。
他变回了他自己,他回来了。
从那个以雨花为名的灵境中回来了,没有经过雨花笛的第一层妖域,也没有经过雨花笛妖域衍生的逐妖场,却是直接回到了现实中的妖神界,回到了那个物是人非恍若隔世的落霞路。
原本弥漫了整个落霞路街道的轻纱薄雾已经消散,天空的浮云也无影无踪,被浮云遮掩得有如红色圆月的太阳重现光明,艳阳高照,那种黯淡的诡异的幽暗阴冷一扫而空,曾经的恍若鬼域就像一场幻觉。
妖雾弥漫,妖域迷幻,妖奴夺命,妖梦勾魂。
雨花灵境中的种种就是一场勾魂妖梦,被雨花妖魂控制的红娘子杜绯红就是夺命妖奴,妖气具象为弥漫妖雾,这整个落霞路都变成了迷幻妖域。
如果不是刘忙带着那高深莫测的如意锦鲤插了一脚,适逢其会的这些围观党被卷入妖域第二层,神魂投影成了雨花灵境的酱油党,没准儿就永坠轮回,真的就被勾魂夺命了。
刘天裙穆凌风都是六星逐妖师不假,可灵境向来诡秘,何况那个雨花秘境压根儿就是一场爱恨纠结的悲剧,痴男怨女很容易沉迷失陷,她们未必就能唤醒现实记忆,从而打破轮回逃脱宿命。
如果触发灵境的刘天裙都不能跳出轮回,那这一条街的人,可能都会悲剧得很彻底。
还好刘忙鬼使神差的凑了个热闹,还阴差阳错的发了个小飙,直接把整个雨花灵境给碎掉了。
灵境破碎,被卷进灵境的神魂纷纷归位,低级逐妖师神情恍惚,就像做了个稀奇古怪的梦,灵境中的种种都成了支离破碎的梦境。
高级逐妖师就不同了,即便灵境如梦,梦境也能保持相当程度的完整,等级越高,梦境完整度越高,梦境记忆的清晰度也越高。
像刘天裙穆凌风,就能将灵境中的种种恢复得七七八八,仿佛那是另一世的经历,而她们就是没有喝孟婆汤没有过奈何桥的转世。
刘忙的情况略有不同,他的等级阶位不高,但是他在灵境中是锦鲤化身的身份,他从头到尾都很清醒,从头到尾都不曾沉迷。
所以他清楚的记得灵境中发生的一切。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他等于在一部戏里反串了一把,还很任性的把整个剧本整个剧组都搞砸了,有没有片酬暂且不说,得罪人是肯定的事情。
即便那是个坑爹的剧本,即便那是个骗人的剧组。
他进了白雪雪的秘境不假,他和黄晓红有过秘戏不假,哦对了,他还把黄晓红给杀掉了,同时杀掉的,还有个扮演渔家哥哥的老司机。
他就是个剧情乱入者,还直接造成了崩剧。
就算他造成的崩剧是等于救人,可被救的人未必就会领情,甚至未必就知道这一点。
拿那个神魂投影成渔家哥哥的老司机来说,他就不知道是刘忙打破了轮回终结了他在灵境中的宿命,他只会知道“哦,那个臭娘们把老子给小宰了!”
幸亏刘忙在灵境中是以锦鲤化身的形象出现,正儿八经的反串,还串得那么魅惑天下绝色无双,完全不会有人能联系到他沉默寡言沉闷木讷的本尊。
何况像扮演渔家哥哥的老司机这种人,作为等级不高的逐妖师,也就等于是世俗界的凡夫俗子一个,灵境里的事情他能有个浮光掠影的印象就不错了,完全有可能连干掉他的锦鲤化身长什么样儿都想不起来。
和刘忙那只杀了小猫两三只的锦鲤化身相比,另一个疑似反串的逐妖师就牛气多了,人家踏月夜行闯青云,杀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
在飘香苑厅堂里扫了一眼,刘忙没有看到那个疑似反串的逐妖师,也许她没在厅堂,而是在楼上的雅座?
目光掠过厅堂中黑压压的一群围观党,从人群的缝隙中望进去,刘忙就看到了刘天裙穆凌风和杜绯红。
她们本该是今儿这场戏的主角,可刘忙没有看她们,却把目光落到了她们围坐的茶几上。
茶几就是茶几,清理开的点心和茶盏就是点心和茶盏,只是茶几之上,有一个飘渺不定的人影站在空气之中,飘飘然凌虚而立,恍恍惚如梦如烟。
那是一个女子,白衣如雪,白发如霜,就连那裙裾之下纤细柔美的赤足,也在白嫩之中浸透了清冷。
那就是雨花笛的妖魂幻化的妖身。
那是妖神界中逐妖师才能看到的影像。
如果没有突破维度迷障,如果换成世俗界的眼光,能看到的就不是什么白衣白发的清冷女子,而是放在长形木盒里的雪白短笛。
刘忙的目光落到雨花妖身身上的时候,雨花妖身的目光也落到了他的身上。
她的目光和她的形象一样,清清冷冷,无悲无喜。
目光对视的刹那,无形的波动有如涟漪般荡漾开来,雨花妖身一阵扭曲变形,然后突然间就散了。
散成了细碎的晶莹的光点。
光点纷纷扬扬的飘散,流光飞舞,就像飘落了一片晶莹细碎的小雪。
刘忙心里一沉,一叹,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他的锦鲤化身以斩妖眸碎了雨花灵境,等于是直接斩杀了雨花妖魂,灵境破碎,这雨花妖魂幻化的妖身,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厅堂中传来了惊呼声,那些神魂归位的围观党,这才从回魂之初的恍惚和迷茫中惊醒。
刘忙没兴致看下去了,何况他也怕有人找麻烦,那些低阶逐妖师倒是没什么,可不是还有高级逐妖师吗,一个四星两个六星,还有个扮演邱晓楼的不知道是几星,反正他惹不起。
所以他打燃了摩托,一溜烟扬长而去。
我轻轻的来,又轻轻的走,不带走那清冷的妖身,只留下那破碎的妖梦。
这破事儿,就算这样子了掉,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