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月光下明晃晃的刀刃,俊草哆嗦了一下,可他依旧壮着胆子斥道,“沂王即使被废,他仍是万岁爷的亲侄子,太上皇的皇长子,你们怎可如此怠慢。”
侍卫听他出言责问,也沉下了脸色,“无论是谁,若敢踏出此门一步,别怪我手下无情。”
“难道你们要眼睁睁地看着沂王死在这里?”俊草想到沂王的病势,不禁有些咽哽。
这时万贞儿也走了出来,她看到拔刀的侍卫,赶紧将俊草拉了回去,一边劝道,“他们也是听命行事,你这是何苦,还是算了吧。”
回到屋内,俊草将沂王的衣袍轻轻解开,只觉得哪里都发烫,他发愁地问道,“姑姑,这里既没有大夫,也没有汤药,小爷的病该如何是好?”
万贞儿倒比俊草沉得住气,她柔声安抚道,“小爷是龙子,自有天神护佑,你别太担心了,不如你先去睡,明日一早替我好好照顾小爷。”
俊草心里有事,只睡了两个时辰便早早起身,这时提了一筐蔬菜的陈妈推门进屋,俊草从她手里接过沉重的竹筐,看到有把小葱,赶紧将葱连根洗净,与米同煮成粥,端到了沂王屋内。
“这是什么?”万贞儿一夜未眠,双眼微肿。
“是加了小葱的米粥,趁热服食,发汗效果最好。明日我让陈妈去买些白萝卜,无论是生食还是炖汤,治疗咳疾都是极好的,”俊草看她一脸疲累,一边喂太子喝粥,一边催她早些去睡。
等到午间,万贞儿过来瞧沂王,虽然没有明显好转,却也没有加重。于是俊草请陈妈每日多买些清热的蔬菜,或煮汤,或取汁喂食,两旬过后,沂王竟也渐渐好了起来。
有了前车之鉴,俊草自己长了个心眼,他经常帮忙陈妈摘菜洗菜,顺便将有用的蔬果皮肉削制晒干,好生保存。太阳好的时候,院子的地上堆满了他的自制药材,有洗锅罗瓜皮,白萝卜皮,冬瓜皮,还有偶尔吃橘子剩下的橘皮。每当季节交替之际,俊草便会取出几片晒得发皱的褐色橘皮,煮上一锅热热的陈皮粥,几人分食,用来预防风寒。
景泰四年三月,按月送来的用度莫名少了一半,陈妈和周叔也是隔天才来,俊草问他们原因,俩人都不知道,只说是上头吩咐的。
他们不在宫里,自然不会知道,皇帝亲立的皇太子朱见济已于二月薨逝。更有监察御史钟同称太子薨逝因知天命有在,皇帝闻之大怒,急火攻心,竟然一蹶不振病倒了。
眼看陈妈和周叔来的次数愈来愈少,俊草和万贞儿只能自己动手煮饭。两人都没有劈柴生火的经验,有时候,他们刚把柴伙放进炉膛火就熄了,满屋的烟熏得他俩眼泪直流,一顿饭还没煮完,两人就成了大花脸,他们的模样叫沂王看到之后,倒是捧着肚子乐了半日。
俊草每次收到米面,先要按日分好,还要留些余量以防未雨绸缪。一小把米,只够他们煮上一锅稀粥。偶尔陈妈来的时候,他们不再舍得将蔬菜摘叶去皮,而是洗净之后和米囫囵煮在一起。俊草将能吃的好东西都给了沂王,可他还是长得又瘦又小,看着让人心疼。
这日夜里,俊草按照陈妈所教的法子,将柴房炉膛内的火关好,便回屋睡了,半夜醒来,突然听到外间传来哔哔啵啵的声响。
他心里一惊,披了衣裳就往门外冲去,只见外面一片火光冲天,柴房的屋顶已被烧穿,沂王和万贞儿的居所也被烧着,可屋内却什么动静也没有。
俊草用力撞了几下,发现门从里面拴死了,根本打不开,幸好其中一扇窗户并未关严,他想也未想就从窗口跳了进去。屋内浓烟呛鼻,万贞儿和沂王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俊草抱起沂王放到屋外,又进去拖万贞儿,可她身子沉重,根本挪不动。
此时屋内已经烧着大半,浓烟滚滚,正在俊草不知所措之际,万贞儿竟然苏醒过来,俊草急忙将她拽出了屋子。
俊草将两人都救了出来,院外依旧毫无动静,他跑到门口,高声质问道,“院里走水,我喊了这半日,你们竟然都没有听到?”
二人往内瞧了一眼,发现一共三间屋子,烧着了两间,此时还是火光夹杂浓烟的模样,“怎么会走水?”
俊草嚷道,“还不过来帮忙?”
两名侍卫走到水缸前,发现只剩下半缸水,又看了看已经烧了差不多的屋子,慢腾腾道,“水根本就不够,就算扑了火,这屋子也不能住了,不如你们今晚先歇在北屋,等明日再说。”
俊草无奈地回到北屋,发现沂王已经醒了,正缩在万贞儿怀里,小脸吓得煞白。俊草自责不已,跪地磕头道,“奴婢该死,都怪奴婢没将炉膛内的火关好,才会半夜走水,差点害了你的性命,奴婢真是罪该万死。”
万贞儿见沂王没有发话,赶紧劝道,“俊草,这不关你的事,若不是你舍命相救,咱们哪里还能活着,还不起来将衣裳穿了,还有你的鞋,万一受了风寒可怎生是好。”
俊草抽噎道,“如何不关我的事,今夜的炉火是我封的,否则怎会无故走水?”
沂王从万贞儿怀里挣了出来,走到俊草面前,用衣袖抹去了他脸上的泪痕,一把抱住了他。
“小爷,”俊草伸手搂住他小小的身子,发现两人都在发抖。
万贞儿急忙找了一件外袍,给俊草披上,将他扶了起来,低声道,“难道你不觉得奇怪?这么大的火势,外间的锦衣卫居然毫无察觉?”
俊草嗯了一声,连着打了几个喷嚏,“确实奇怪。”
“小爷已经被废,整日里缺衣少食,可皇帝还不满意,竟然想出如此恶毒的法子,真是狼子野心,不得好死,”万贞儿想到沂王和她差点死于非命,不禁恨得牙痒痒。
“姑姑,你这话什么意思?”俊草吃了一惊。
“今夜风又不大,就算柴房着火,也不会这么容易烧着咱们的屋子。他们怎么不在饭菜里下药呢,将咱们都毒死了岂不爽快?”万贞儿堵着气说完这话,和俊草对视了一眼,两人心里都是一阵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