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觉得可以选处离乾清宫较近的宫苑,等九殿下大了,也能经常来给万岁爷请安,”见皇帝眯眼笑着,曹吉祥继续说道,“内宫之中,长安宫和长乐宫最为适合,但长安宫里住着贵妃娘娘,娘娘素来喜静,每日吃斋念佛,恐怕不太适合。”
周贵妃是太子朱见深的母妃,地位尊贵,自然不便相扰,那就只剩下长乐宫的高淑妃了。
曹吉祥见皇帝面带犹色,很快就明白了他的顾虑。淑妃高氏原是南宫的宫婢,虽然出身低微,可她育有皇子公主,劳苦功高,若是明旨搬迁,只怕淑妃的脸上会不好看。曹吉祥眼睛咕噜一转,立刻有了主意,“万岁爷,长乐宫地方虽好,但宫室陈旧,需要修缮,不如先请淑妃娘娘搬了出来,等修整完毕再行安置。”
皇帝明白曹吉祥之意,假装愠怒道,“你变着法儿替僖嫔张罗,她到底许了你多少好处!”
“万岁爷可冤枉奴婢了,”曹吉祥知道皇帝并未生气,陪着笑脸道,“若是万岁爷每日都能像今日这般高兴,那就是奴婢们的福气了。”
皇帝想到僖嫔和皇九子,忍不住问道,“目前还有哪处宫苑空着?”
“回万岁爷的话,长春宫空着呢,”曹吉祥赶紧回话。
“那就长春宫吧,记得多赏些贵重的摆设,别让淑妃受了委屈,”皇帝想起活泼伶俐的皇九子,恨不得日日抱在怀里,不禁催促道,“修缮之事抓紧办。”
“奴婢遵旨,”曹吉祥心心念念了好几个月,今日终于尘埃落定,不禁喜上眉梢,“万岁爷放心,奴婢一定将长乐宫收拾妥贴,正旦之前就能入住。”
长乐宫拥有正殿五间,东西配殿各三间,还有耳房数间,一般可以安置三位嫔妃,如今让皇九子和僖嫔单独居住,足以显示皇帝对她们母子的重视,日后自己真是依靠有望了。
皇帝回到书房,用了两块点心,随即吩咐曹吉祥,“东厂那里一有消息,立刻给朕报上来。”
“是,”曹吉祥点头答应,还不忘奉承道,“万岁爷英明神威、洞若观火,石彪这种把戏骗骗孩童也就罢了,怎能逃过万岁爷的火眼金睛,他想瞒天过海,简直是白日做梦。”
原来今日朝上,石彪请旨镇守大同,让千户杨斌等人奏保,皇帝怀疑石彪想要联合石亨意图不轨,当即下旨将杨斌等人收入诏狱拷问。
“希望是朕多虑了,”皇帝微微蹙眉。
“万岁爷圣明,所谓常备不懈,防患于未然,何况石彪一向傲慢专横,飞扬跋扈,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曹吉祥提起此人,滔滔不绝。
皇帝知道他与石亨素来不和,不想多言,就着长乐宫修葺之事,倒是同他说了好一会子话。
太子的詹事府向来消息灵通,今日这两桩事很快传入俊草的耳朵,碰巧钱元也在,两人随意聊了起来。
钱元听闻石亨之事倒没说什么,听到皇帝意图迁宫,忽然皱了皱眉,“这道旨意有些古怪,淑妃娘娘自从离开南宫,就一直居于长乐宫内,莫名下旨修葺,只怕其中另有隐情。”
“什么隐情,”俊草捋了捋衣袖,并未太过在意,“长乐宫久未修葺,万岁爷应是看重娘娘,才会有此恩旨。”
“这确实是道恩旨,不过,”钱元淡淡诽笑,“深沐皇恩的恐怕另有其人。”
“不是淑妃还会有谁?”俊草不禁一愣,“淑妃娘娘育有五殿下和隆庆公主,除了她,谁还能有这样的荣宠?”
“落一叶而知秋,想知道谁最受宠,看曹吉祥的态度就行了,”钱元眉梢轻挑,“如今风头正盛的应是永安宫的僖嫔和九殿下。”
“万岁爷对僖嫔娘娘还真是好,”俊草对后宫之事向来不感兴趣,他点头附和道,“若真如你所言,淑妃娘娘心里一定不好受。”
钱元发现俊草还没抓到重点,只得挑明道,“曹吉祥在小爷这里讨不了好,转去巴结僖嫔,他如此捧着九殿下,日后恐怕会对小爷不利。”
俊草从未担心过太子的皇位,听到此处,吃惊不小,“小爷今年已经十四,万岁爷又十分看重,自古皇太子之位,立长不立贤,难道万岁爷还会改主意!”
“这可难说,”钱元见他有些不转弯,压低嗓门道,“曹吉祥能替万岁爷夺门,为何不能帮着九殿下?”
“怎么会呢,”俊草听他提起旧事,不禁心惊肉跳,“册立皇储由万岁爷乾坤独断,曹吉祥如何能够左右?”
“曹吉祥自然无法左右,但是人心易变,”钱元淡了脸色道,“对于万岁爷而言,所有皇子,都是先论父子,后论君臣。要想坐稳太子之位,必须得到万岁爷的宠爱。好比长乐宫的淑妃娘娘,她虽有年长皇子傍身,却抵不过一个牙牙学语的九殿下。”
虽然目前无法证实,迁入长乐宫的一定就是僖嫔,可是俊草对太子之事素来上心,他忧心忡忡问道,“那小爷该如何做呢?”
“万岁爷最看重的是仁、孝二字,”钱元耐心解释道,“虽然小爷素来孝顺,但这种孝顺不但要放在心里,更要让万岁爷知道,让阖宫上下都知道。”
俊草似乎明白了一些,“那仁呢?”
“要让万岁爷相信小爷会成为一位勤政爱民的有道明君,不过这事急不得,要慢慢来,”钱元不想一次将话说尽,转了话头道,“奴婢觉得石彪之事,和石亨脱不了关系,一旦万岁爷深究,石亨可能会出事。”
“那岂不是称了曹吉祥的心?”俊草一门心思都在太子身上,听他说起此事,只是随口一问。
钱元深知,曹、石二人表面势如水火,实则互相制衡,如若石亨倒台,曹吉祥一方独大,必会生出许多事端。他见俊草并未重视,不想再说,淡淡道,“掌事,郑吉的事奴婢已经办妥,明日就能提人。”
“你的动作倒快,”俊草轻轻一笑,“卢涣文可有说什么?”
“他哪敢多话,奴婢说上回见过郑吉,觉得不错,如今东宫正好短人,便想开口讨过来,”钱元几句话简单带过。
“掌事,”珵秀在门外禀告,“小爷传钱掌班去书房侍奉。”
钱元见俊草点头,躬身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