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钰气喘嘘嘘赶回值房,发现郑吉衣袖高卷,正在为俊草包扎伤口,他匆匆洗了个手,接过郑吉手里的差事。询问过后才知道,因为马儿跑得太快,险些撞着路上的百姓,幸亏俊草及时勒住缰绳,可是用力过猛,将虎口勒出了血痕。
俊草看着蓝钰里三层外三层包扎,不禁皱眉,“小伤而已,你将我裹成这样,让万岁爷瞧见,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说完他动手扯去了外面的几层,只留了层薄薄的纱布。
蓝钰知道他心情不好,不敢劝阻,转身沏了盏茶,放在他手边。
俊草轻轻握拳,觉得并不太疼,伸手招呼郑吉入座,“辛苦你,难得来一趟,还要伺候我,”
“奴婢伺候督公是应该的,”郑吉放下卷起的宽袖,恭敬回道,“督公如此说,倒是要折奴婢的福。”
俊草笑了一声,温言问道,“新差事当得如何?”
“奴婢今日是特意过来谢恩的,奴婢本是一名经厂答应,能坐到随堂的位置,都靠督公一手提携,奴婢不敢忘了督公的恩德,”郑吉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奴婢其实早该过来,可印公一直盯着奴婢的差事,奴婢怕落了他的口实,一直拖到现在,还望督公莫怪。”
“他还是经常为难你?”俊草眉梢轻挑。
“为难倒也谈不上,”郑吉低头回道,“可奴婢还是不敢疏忽,只怕被他拿住错处,丢了督公的脸面。”
“你如今办差是越发谨慎了,”俊草唇角微勾,细细打量着郑吉,“可是,诺大一个司礼监,每日的差事多如牛毛,他若真想挑错,怎会逮不着你。”
自从郑吉被人冒名,俊草从未对他放松警惕,替他抬阶也是试探之举,官阶越高才越容易露出破绽!随堂之职让郑吉有机会接近司礼监的核心,还能面见皇帝,若他真存了不臣之心,必会有所异动。到时候,自己一定会亲手了结他,给钱元送份大礼!
“督公所言极是,”郑吉虽然擢升随堂,却比之前还要谦恭,一言一行没有丝毫逾越,“但奴婢深受督公赏识,倘若因为奴婢之过,让掌印抓到把柄,奴婢如何对得起督公的器重和栽培。”
听他提起掌印,俊草嘴边浮起一丝冷笑,打从钱元沾上赐药的差事,似乎已有些骑虎难下。
赐药虽然是万贞儿的主意,但后宫妃嫔毕竟是皇帝的女人,皇帝可以不同万贞儿计较,却不能接受一个内官对自己的妃嫔不敬。只要皇帝对钱元不满,就算他对万贞儿言听计从,钱元也不敢借着掌印之权,强行压制自己,毕竟皇帝才是这座紫禁城真正的主人。
“也罢,若是钱元作色为难,尽管前来回禀于我,我会替你做主,”俊草淡淡一笑,眼中冷意倏忽而过。
除夕还未到,皇太子朱佑极却突然病了。原本孩童体弱,发热咳嗽也很正常,可这次的病来得蹊跷,他并未受风,也未受寒,却骤然昏迷不醒,连御医也诊断不出,皇太子究竟得的是什么病症。喜庆的年节因为皇太子得病,变得毫无气氛,宫中之人都在谈论太子的病情,还有人说太子是撞了邪,要请法师来驱鬼病才会好。
虽然皇帝令人全力医治,小太子终究还是没能捱过上元节、看他骨瘦如柴的身体被放入梓棺,柏贤妃哭得撕心裂肺,昏厥在地,连一旁的周太后都心酸不已,皇帝却一滴眼泪也没流。一个无意中出生的孩子,哪里比得上他和万贞儿的皇长子呢。
皇太子薨逝,俊草直到二月才有空回私宅休沐。
走进大门,发现林以妍没有如往常一般,出来迎接自己,俊草纳闷地问道,“夫人呢?”
乔安躬身回话,“夫人身子不适,刚刚吐过,婢女们正在侍候她更衣。”
原来是病了!俊草皱眉问道,“有多久了?大夫瞧了没?”
“夫人不让请大夫,说是外间男子入府,多有不便。”
俊草猜她是因为肖益春之事,唯恐自己多心,轻声斥道,“哪有什么不方便,难不成她以后就不看大夫了!”
“是,小的这就派人去请。”
俊草挂念林以妍,说着话便往房里走去,“夫人,你可好些了?”
“主上,你怎么来了?妾身没有大碍,休息几日就好了,”林以妍低头说道。
“你又不会医病,如何知道要不要紧,我已吩咐乔安去请大夫,应该一会就到。”
听到大夫二字,林以妍有些慌乱,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小腹,“妾身真的不必看大夫,这是妾身的旧疾,每到冬日便易复发,主上不必担心。”
“若是旧疾,更要及早根治。我可不是那种避讳妇人就医之人,”俊草关切地说道,“乔安说,你这样子已有数日,还是让大夫看一下,我才放心。”
林以妍垂头坐着不再言语,身体却有些微微发抖。
俊草以为她畏冷,取过软裘为她盖上,“这样可好些了?”
“主上,”林以妍突然抓住了俊草的手,“是不是妾身无论做错了什么,你都愿意原谅妾身?”
俊草以为她还在说那件旧事,轻摸着她的手道,“之前的事,是我思虑欠周,吓着你了。”
林以妍微微摇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过去的事我已经忘了,”俊草顺势将她搂在怀里,柔声安慰,“你身子不适,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过了一会,乔安在门外禀告,“主上,大夫到了。”
林以妍听了,好似小鹿一般跳了起来,“主上,求求你,妾身真的不想看大夫。”
“你怎么像个孩子,”俊草有些好笑,“既然大夫来了,就让他瞧一眼,左右有我陪着,你不用害怕。”
“妾身真的不用看大夫,”俊草一片似水柔情,却让林以妍觉得如临深渊,她咬了咬牙,一字一句慢慢说道,“主上,妾身并未生病。”
俊草察觉到她的异样,眯了眯眼睛,“夫人,你这话我听不明白。”
林以妍知道自己没了退路,硬下心肠道,“妾身有了身孕,已经两个月了。”
“主上,大夫来了,”乔安听屋内没有动静,又大声通报了一遍。
俊草怔了一下,向外吩咐道,“多给些银子,请大夫回吧。”
“是,”乔安走了开去,门外突然一片寂静。
俊草嘴角笑意仍在,伸手往她小腹探去,“这是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