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被东厂下令缉拿,让钱元有些乱了阵脚,打探之后,才知道俊草从天恩寺抓回一人,但具体是谁,完全察探不到。想到此人必定与云舒有关,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正想去东厂亲自走一趟,忽然听见有人禀告,“印公,东厂督公苏太监求见。”
钱元心中一凛,吩咐道,“让他进来。”
“印公,别来无恙,”俊草大步入内,作了个揖,自己撩袍坐了。
“不知云舒所犯何事,竟然劳动锦衣卫缉拿,还将他押入诏狱?”钱元知道俊草来者不善,索性开门见山。
俊草难得见他不兜圈子,眯了眯眼睛反问道,“云舒是你的手下,他做过些什么,你这个当主子的应该更加清楚,何必问我?”
钱元眉梢轻挑,又回复了一脸淡然,“他自己有手有脚,做过什么,我如何知道?”
“成化二年,你命他半夜纵火,杀了云清,难道你已经忘了?”俊草没有理会钱元,自顾自说道。
无缘无故云舒绝不会承认此事,必定是俊草查到了什么证据,钱元心里打着鼓,嘴上却慢条斯理道,“纵火杀人可是重罪,总得拿出凭据来,督公在东厂审了这么多案子,不会连这个也不知道吧。”
“我手里确实有名人证,碰巧你也认得,”俊草淡淡哂笑,“不过他已经死了。”
“死人也能开口说话?真是无稽之谈!”钱元随口敷衍,心里却跳出一个人的名字。
“若不是他已经死了,又怎能活到现在?”俊草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慢慢说着。
钱元冷哼一声,“什么要死要活,你这么说话我可听不懂!”
“我从天恩寺带回一个人,他叫前川,”俊草摆了摆手,“这个名字你肯定没听过,但是,他还有个名字,你一定记得。他鞍前马后,为你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可是你呢,为了自保,将他杀而焚之,毁尸灭迹。”
“你胡说什么?”钱元眉头愈皱愈深,“我堂堂司礼监掌印,想打杀个人还不容易,何必要用那种手段!”
俊草从怀里掏出一张签字画押的供状,轻轻抖开,悬在钱元眼前,熟悉的字迹让钱元突然有些喘不上气。云清!
俊草收回供状,轻声笑道,“想起来了?云清,成化二年,皇太子,其他的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记得当时武忞说你运气好,我还不信,想不到人海茫茫,一个死了近十年的人也能让你翻出来,这样的本事,我自愧不如,”钱元知晓事情始末,反而慢慢镇静下来,说到底,苏俊草不过是抓了个私逃的内官而已,“督公,云清杀人纵火、私逃出宫,论罪当剐。这般十恶不赦之人,为了活命,什么样的谎话编不出来,居然还敢扯到太子头上,真是可笑!”
想不到到了钱元嘴里,被害者云清居然成了杀人主谋,这个钱元还真是会颠倒黑白。自己早已看过云清的供状,除了成化二年的事,还有皇帝朱见深尚在太子位时,钱元谋划的绣针案和酒爵案,只不过今日首先要查问的,还是手头这桩皇太子的事,“钱元你别想抵赖。当年,你设计离间贵妃与德嫔,却害了太子性命,此案所有细节,云清、云舒俱已供认不讳,而你,就是此案的主谋!”
“清者自清,”钱元眉梢一抖,幽幽说道,“仅凭一面之词就想诬陷我,简直是异想天开。苏俊草,你如今已是秉笔,提督东厂,若是看上了这掌印的位置,早说便是,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俊草知他一向巧言善辩,听到这些,还是忍不住皱眉,“看来你还是不愿认罪。”
“没做过的事,我自然不会认,难道你要屈打成招?”钱元睨了他一眼。
“你虽有三寸不烂之舌,但是非公道不容混淆。我今日来,早已领了万岁爷的旨意,若你如实招供,看在你曾经帮过万岁爷的份上,会留你一个全尸,可是你毫无悔意,一味抵赖,还真是让人心寒。”
“我不信万岁爷会如此轻断,苏俊草,我要去面圣!”钱元起身就要往外走,却被一列锦衣卫拦了下来,他进退两难,突然提声叱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拦着本掌印,还不快快退下!”
锦衣卫非但没有后退半步,反而齐刷刷拔出佩刀。俊草坐在那里,一脸淡然,“你此刻去见万岁爷,只怕死得更快。”
钱元走到俊草跟前,皱着眉头问道,“你究竟找到了什么,让万岁爷如此确认,我就是主谋,连当面申辩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仵作已经证实,雪绒发狂确由香粉作祟…”俊草还未说完,钱元匆匆打断,“那只猫被我亲手焚烧,仵作从何查证,简直是荒谬!”
“那不是雪绒,它的尸体被云清藏在了冰窖之内,”俊草望着少了几分自若的钱元,继续说道,“你命云清去取香料,有你的亲笔为证,白纸黑字,记录着几味香料的配比,和雪绒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
听俊草提到香料,钱元陡然记起,那日,云清的右手意外割破,无法提笔,自己被他磨了半日,便替他誊抄了一份。如今想来,恐怕也是他存心割破手掌,只为了留下这份证据。
俊草看他沉思的模样,板下脸色,“钱元,你没想到吧,自从云清替你杀人,就已料到他早晚也会落得同样下场,所以替自己留好了后路。”
“我不懂香料,只是依样照抄了一份,并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些你都可以抵赖,但是他们二人没有作案动机,可是你有,因为你要对付我,”俊草眼中突然多了分冷意,“自从你离开东宫,就处处与太子作对,谋划绣针案来对付太子,又弄出酒爵案想打压我。僖嫔死后,你没了靠山,居然又去贵妃那里搬弄是非,最终坐上了掌印的位置。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还是那句话,没做过的事,我是不会认的,”钱元说完这句,淡淡看着俊草,“如何处置,悉听尊便。”
俊草没有迟疑,提声发话,“来人,将他押至诏狱,听候发落。”
钱元不再分辩,任由锦衣卫将他从头发到牙齿,甚至衣袍的夹层,都翻了个遍,“督公,不知可否容钱元换件外袍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