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我回来了,”一个洪亮的嗓音,远远传来。
老妪做了个止声的手势,“这些事森儿都不知道,你可别在他面前提。”
俊草笑着点了点头,看着老妪挪着步子,走到门口,将一名高大的粗壮汉子迎了进来,“森儿,累了吧,赶紧过来喝口水,贵人已经醒了,看来咱们的草药效果不错。”
“醒了就好,”周森将肩头的柴木卸下,斟了满满一碗水,仰着脖子咕咚咕咚喝了,抹着嘴说道,“阿娘,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俊草起身对他作了个揖道,“多谢小哥救命之恩。”
周森连忙摆手道,“贵人不必多礼,小的一介草民,实在受不起。”
当初在河边看到俊草一身华服,不但受了箭伤,还有锦衣卫的腰牌,他只想拉着阿娘远远离开。想不到,娘亲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硬要自己将他背回家中救治。幸好他家隐于山林深处,为了以防万一,煮水做饭也是赶在早晚的时辰才敢烧火,以免炊烟的痕迹招来追捕。
“森儿,贵人刚醒,你让他好好歇着,别扰他说话,费精神,”老妪叮嘱着,将周森采来的白花蛇舌草、金银花还有别的草药,一一洗净展开,平铺在外间的竹架上。
周森答应了一声,将背回的柴木靠墙拾捯整齐,只留了俊草一人,静静坐在床榻之上。
此处虽然安全,可自己总不能一辈子躲着不见人。照目前的形势看,无论是苏宅,还是皇宫恐怕都已有人盯梢,一旦自己露面,就会被人大卸八块。为今之计,只有先去暗庄打探一下。当初留在那里的亲卫,都曾受过自己的大恩,不过如今局势对自己大为不利,面对汪直的一方独大,昔日的忠心不知还能剩下多少。
他问周森借了身粗布衣裳,请婆婆帮忙改了尺寸,配上一张抹了炭灰的脸孔,再用围脖遮住脖颈,就算大摇大摆走在路上,怕也没人认得出来,他就是那个俊美白皙、赫赫威势的东厂督公苏俊草。安排妥当之后,他找到一名小乞丐,让孩子递了张纸条给燕云楼的掌柜卜长青,纸上是他的亲笔,约他带着另外两名暗卫在城外旧亭相见,不见不散。
燕云楼是东厂暗庄,共有三名暗卫,其中掌柜卜长青功夫最差,擅长用毒,伙计黎峰和薛安,身手都很不错。三人目力俱佳,透过月色,远远就看见一个颀长的白色人影,靠着亭角背手而立。
此人应该就是东厂厂公苏俊草,黎峰和薛安对视一眼,争相跑了过去,卜长青倒没有那般急切,只是远远跟在后面,“属下参见印公。”
“免了,”俊草轻轻转身,略带沙哑的嗓音,让三人不约而同有些诧异。
“印公,你的嗓子怎么了,难道是受伤了?”黎峰走到俊草身边,借着月色偷偷打量,只见他五官清晰,嘴角噙笑,就是肤色略黑,不过也有可能是做了乔装打扮。
“我落水呛了嗓子,并无大碍,”俊草淡淡说着。
黎峰听他答话如常,心里一喜,卜长青却幽幽说道,“印公,此地月黑风高,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先跟属下回去,再做打算。”
黎峰见薛安就站在自己身边,他的功夫和自己不相上下,只有先将他解决,自己才有更大的胜算。黎峰发现此刻薛安的注意力都在俊草身上,突然拔刀朝薛安刺去。
薛安与黎峰素来交好,根本就没料到黎峰会对自己动手,他毫无防备,被一刀刺中胸口,向后踉跄几步,斜斜倒了下去。黎峰见偷袭得手,挥刀指向卜长青,“卜掌柜,你尽管放心,看在你我共事多年的份上,我一定给你个痛快!”
“黎百户,”卜长青拂了拂衣袖,慢慢向后退着,嘴里叨叨道,“今日活捉苏俊草,都是你的功劳,我绝不会贪图半分,求你高抬贵手,放我一码。”
“自然都是我的功劳,”黎峰知道俊草不会武功,只用眼角关注他的动向,手中的刀刃,却直直逼向卜长青,“不是我不愿信你,不过嘛,死人的嘴才最可靠。”
“我可以替你证明,薛安是苏俊草的同党,所以你才杀他灭口,”卜长青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又指着俊草,“薛安的尸体需要处置,还有苏俊草,你一个人将他绑回去得费不少力气,这些我都可以帮忙。”
“废话少说,老子没功夫陪你耗,”黎峰嘿嘿一笑,将刀往前送去,却发现自己腕口忽然一松,刀柄直接掉落在地,“你竟敢对我下毒!”
“你以为老子有空陪你耗,”卜长青将地上的刀捡在手中,看也没看,直接在黎峰的胸口捅了几下,嘴里阴**,“老子的十步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若你真有那个本事,暗庄的掌柜也轮不到我来做!”
他处置了黎峰,一脸自若,慢慢向俊草走去,“印公啊印公,你别怪我翻脸无情,谁让你的人头如此值钱,只要带你回去,我就能青云直上,说不定…”
“印公,你快走,”躺在地上的薛安突然一跃而起,举刀向卜长青劈去。
“原来你是装死,”卜长青侧身一让,双眉竖立,“你身受重伤,还想跟我斗,简直是找死!”
“印公是你的恩人,你却恩将仇报,你的心是被狗吃了吗,”薛安脚步有些不稳,他一边与卜长青厮杀,一边不忘嚷道,“印公,你快走,快走!”
只听嗖嗖几声,卜长青的眉心突然被异物贯穿,他眼睛还没来得及眨一下,就仰面向后倒地不起。薛安发现暗器居然是从俊草的方向而来,他忽地一呆,失声问道,“你不是印公,你究竟是谁?”
“薛百户稍安,在下余琪,”余琪清了清嗓子,掏出腰牌,递在他面前。
“余千户,怎么是你,”薛安认得余琪的声音,他顾不得赔礼,着急问道,“印公呢,他老人家是否安好?”
“印公暂时无碍,薛百户,你伤势如何,要不要紧?”
“没事,我穿了软甲,只受了些皮外伤,不过听说卜长青的十步散无色无味,等我发现有异,已经吸入一些,现在浑身没力气。”
“既然他会用毒,必定随身带着解药,”余琪小心翼翼从卜长青怀里摸出一只小瓶,里面是黑色小药丸,他凑近闻了闻道,“这里有重楼和半边莲,应该就是解药,你吃颗试试。”
余琪能当上千户,自然有他的本事,薛安听他确认解药,赶紧吃了一颗。